Chapter 02
金羊毛
Golden Fleece
《拯救大兵瑞恩》(Saving Private Ryan)里,汤姆·汉克斯(Tom Hanks)和他的队员“在路上”。就像神话故事里伊阿宋和阿尔戈号的船员们一样,这个故事最重要的不是这些队员会收获什么样的“金羊毛”,而是他们会在路上经历什么样的变化。
要是你问一群围在篝火边的穴居人,他们最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五个里有三个会说:在路上的故事!
外出寻找食物或是更好的洞穴,再回来讲述自己的经历,这个过程自有一种神奇的魅力。“外面”发生的事情会点燃我们的想象,让我们心怀期待地向远方眺望。我称之为“金羊毛”的这一类故事,归根到底是一句老生常谈: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过程中我们对自己有了多少认识。
“金羊毛”出自希腊神话,讲述的是伊阿宋和阿尔戈号英雄们的故事。在故事里,伊阿宋要取回金羊毛才能成为国王,于是他便组建了一队人马,其中包括赫拉克勒斯——古希腊时代的范·迪塞尔(Vin Diesel)——随后扬帆起航。伊阿宋一路上历尽艰辛,最终战胜了自己,拿到了奖赏。“金羊毛”是旅途的目的,是求取的宝物。而在许多同类型的故事里,这就是一个“麦高芬”(McGuffin)[1],一件驱使人们踏上征途的东西,可是一旦得到便不会再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故事已经讲过许多遍了:自希腊神话开始算起,除了伊阿宋的故事,还有荷马的《奥德赛》(Odyssey),乔叟(Geoffrey Chaucer)的《坎特伯雷故事集》(The Canterbury Tales),以及现代文学中的某些作品,比如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的《尤利西斯》(Ulysses)和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的《我弥留之际》(As I Lay Dying)。这一故事原型自然也被人们拿到了电影中,其中不乏让你感到惊喜的改编。
每当我们这些编剧提出一个“在路上”的故事,几乎总是不可避免地落入“金羊毛”的框架,不过我们也可以将其分出许多子类型。比如,“好友羊毛”(Buddy Fleece)通常调子会更轻松,包括《落难见真情》(Planes, Trains and Automobiles)、《哈啦上路》(Road Trip)和《阳光小美女》(Little Miss Sunshine);“史诗羊毛”(Epic Fleece)则更类似希腊神话的原版,比如《拯救大兵瑞恩》和《星球大战》(Star Wars);另外还有“独行羊毛”(Solo Fleece),说的是一个人的孤独旅途,比如《关于施密特》(About Schmidt)和《情归新泽西》(Garden State);还有一些传记类电影,里面的“路”就是一个人的生命之旅,既有艰难险阻,也有沿途的收获,比如《卡波特》(Capote)和《灵魂歌王》(Ray)。
再者,“金羊毛”既然有个代表物质奖励的“金”字,所以就会有奋力赢取奖杯的“竞技羊毛”(Sports Fleece)电影,比如《少棒闯天下》(The Bad News Bears)、《篮坛怪杰》(Hoosiers)以及《冰球小子》(Slap Shot);另一种是“不法羊毛”(Caper Fleece),例如《十一罗汉》(Ocean’s Eleven),他们的奖赏就是锁在房间里的宝藏。在这些电影中,冒险队伍是一群三教九流的怪人,他们各自有一些团队领袖所缺乏的特质,只有团结一心才能取得成功。
“金羊毛”的美妙之处在于离家远行的冒险,在于与他人合作的意义远大于靠我们自身。当电影完美收场时,那种美妙的感觉更是无与伦比!
与“屋里有怪物”影片类似,“金羊毛”类型的故事也有三个基本要素:(1)一条“路”;(2)一个“团队”;(3)一份“奖励”。
那我们这就“上路”吧。
“路”就是我们冒险时所走过的风景,带着我们离开家园,也有可能让我们折返回归。当然,不一定是实际的柏油马路,它也可以是个比喻。这条路可以是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是跨越海洋的航线,也可以是一条人行横道——只要这趟旅程拥有改变人生的意义。正如《指环王:魔戒再现》(The Lord of the Rings: 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和《夺金三王》(Three Kings)里的描述,这条路可以横跨宇宙、星系、战场甚至是时空的维度。
要弄明白你在写的是不是一个“金羊毛”故事,就问问自己:我的主角们是不是要去一个确切的地方,我是否可以把他们的旅程沿途记录下来?比如,在“竞技羊毛”电影里,主人公攀爬的每一级台阶都是非常清楚的。想想《大联盟》(Major League)里面克利夫兰印第安人队一步一步爬出垫底泥沼的过程,还有文斯·沃恩(Vince Vaughn)在《疯狂躲避球》(Dodgeball: A True Underdog Story)中带领球队开始赢得比赛的情节,你会看到的是,无论故事的主角们正在经历什么样的旅途,这些节点都能让我们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正在通往胜利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道路是宽阔还是狭窄,真实或是想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主角们的成长让这趟旅程不虚此行。
再说说“团队”。“好友羊毛”型的故事,比如《落难见真情》,通常的主题都是友情。主角挑选(或是被迫挑选)的队友几乎和最后的奖励一样重要,有时是某一个,有时则是一群。一部典型“金羊毛”电影里的主角往往是一个失败者,或是浑不吝,而他的团队通常分别代表了其他的特质,例如“心灵”“头脑”或者“灵魂”,并且最终都会汇聚到主角身上,成为他个人的品质。
主角是团队的向心力来源,通常也是一个“呆子”。纵观电影世界里的所有角色,难道卢克·天行者不是最呆的吗?但这也正是为什么他需要韩·索罗,需要一条会走路的绒毛毯楚巴卡,还有一对牙尖嘴利的机器人——其中有一个甚至都不会说人话。卢克和伊阿宋拥有同样的特点:他代表着我们最旺盛的青春时期,迫切、热烈、香草一般单纯,而这些特点让他成为主角。
在团队规模更大的电影里,每个队员的亮相段落结合成了一整段漂亮的铺垫,每个人的闪亮登场几乎是必不可少的。《神偷盗宝》(The Hot Rock)和《十一罗汉》这样的大盗电影在这一点上可谓典范,用极其精简的方式让我们了解了每个人的个性和能力。再看看《疯狂躲避球》里充满滑稽色彩的团队出场,每个队员都有自己独特的“跛腿和眼罩”——电影里还真有个“海盗史蒂夫”,他确实有个眼罩!
而当我们来到路的尽头时,“奖励”并不一定得是一件实际的东西,你的主角甚至都不一定会得到它!像《巴比龙》(Papillon)和《逃出亚卡拉》(Escape from Alcatraz)这样的“不法羊毛”电影,奖励就是自由。哪怕奖励就是金钱(许多大盗电影都是这样的),主角通常也都是为了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才去争取的:复仇、爱情,或是像《十一罗汉》那样,为的是自己的男性尊严。
胜利的道路从来都是曲折的。许多“金羊毛”的故事都会遇到“臭狗屎”(road apple),意思是最终的胜利就在眼前时,常常会发生一些彻底打乱计划的事情。比如,汤姆·汉克斯的小队终于找到了大兵瑞恩,可他却说了句:“谢谢,不必了。”还有《少棒闯天下》里的主角莫里斯[沃尔特·马修(Walter Matthau)饰演]发现自己带领的小熊队根本不可能赢。如果一个“金羊毛”故事非常动人,一部分原因一定是主角意识到他们追寻的宝物根本不再重要,友情散发出的光芒让黄金也相形失色。好比《洛奇》(Rocky)那部电影——主角洛奇·巴尔博厄由我的好友西尔维斯特·史泰龙(Sylvester Stallone)饰演——主角并不需要打败最后的对手阿波罗·克里德才能明白谁是自己真正的朋友,同时这也成为《洛奇2》的精彩铺垫!
然而,如果你打算写一个上路的故事(或者说是公路片),这可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正是因为很多人觉得只要把主角推到路上就自然会引来伟大的冒险,我才会读过那么多写得很烂的“一对女同性恋驾车穿越美国”的剧本(令人悲伤的是,到头来那些故事都被圣丹斯电影节提名了)。写好公路片的秘诀是让旅途中的每一站都很重要。每一段行程都要有原因,要有意义,不能只是因为好玩,或是你总想要借某个著名的地标拍一场戏,那绝对不行。也许这样做会吸引一些观众的注意力,但归根结底你必须赋予情节一个不可不为的理由。
在路上的故事我们早已屡见不鲜,但这也是最难讲好的一类故事。所以,好好看看优秀的作品是怎么做的吧。
然后,如法炮制。
[1]指在电影中可以推展剧情的物件、人物或目标,例如一个众角色争夺的东西。关于这个物件、人物或目标的详细说明不一定重要,只要是对电影中众角色很重要,可以让剧情发展即可算是麦高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