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蜷缩爆炸醉话

手机里传出姐姐喝多的朦胧声音，“小妹，我想和你说说话。”

“姐，你这是怎么了？喝酒了吗？你怀着孩子呢，怎么能喝酒呢。”姐姐平日里几乎不喝酒，她酒量特别差，是个一杯即倒的体质。这是姐姐第一次酒醉之后给我打电话。

姐夫抢过手机，说：“小杨，你姐她去参加同事二婚喜宴，结果半杯就把自己喝多了。”

“姐夫，我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医生看过了，没事。但你姐有抑郁症倾向，已经失眠很长时间了，需要吃安眠药才能睡。可是，为了孩子，她不肯吃药，导致神经衰弱，情绪时常失控。这样下去，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很危险啊。小杨，等你周末了，过来陪陪你姐，陪她说说话。她看起来很坚强，可是其实，她心里很容易崩溃的。”

“姐夫，我姐最近还在上班吗？”

“从上次事假之后，又续了病假。每个月给学校里校聘的代课老师，付八百块钱。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姐和你姐肚子里的孩子。”

“姐夫，我姐有你呢，拜托你好好照顾她。我周末过去看我姐。”

“我会照顾好你姐的，你周末来前提前打电话，我去镇车站接你。”

“好。”

我姐抢过手机，带着哭腔喊着我的名字，“小妹，小妹，你能听到我说话吧？你，我问你，你在学校为什么不听娘的话，非要跟那个姓水的在一起？我们说什么，你从来都不听，任性妄为。你要是选个安稳踏实的，对你一心一意好的实在人。你不是因为他的耽误，好好复习考个正式编制，安顿好自己的婚姻和工作。娘是不是就能少一点遗憾？还有爸，明知道娘都病重了，闻不得烟味，还一直在娘面前抽烟，一点都不知道克制自己。下地干活，做家务，重活都要娘去出力，完全不顾她的身体。从来不当个妻子当个女人一样去心疼她，照顾她，忍让她，包容她。一辈子跟她斤斤计较。绿豆大点的事，都要对她一阵辱骂，甚至拳脚相加。在外人面前是个谦谦君子，大善人，在母亲面前，却常常给他冷暴力、打骂、无休无止的埋怨，给娘气受。娘嫁给这样一个令她伤心了一辈子的男人，不肯为她改变一丁点的男人。病重时，想盖一床她亲手做的轻轻软软的被子，他呢？就算那样也舍不得给娘用。送过去一条很重的满是霉味的旧被子。”

“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脑袋里一直封着的东西在崩裂，破碎。

“闭嘴，你别说话。”姐姐在电话里哽咽起来，用拳头恨恨捶着床。“小妹，还有我，我那么那么多次不听娘的话，我嫌弃娘，我甚至还在有分歧时推过娘，顶撞过娘。我还逼着娘做娘不喜欢做的事情。在娘病重时，想从医院从城里，回到村里去住。可我每次都不同意，我还骂了娘。我为什么没有多疼爱娘，多理解她，多顺着她，让她少一点遗憾。我真不是个东西呀！我就不是个人！我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我好想去找娘。杨杨，你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娘。你告诉我，我求求你了……”

“姐，村里房子冬天干冷，柴火烟味大，对娘的病情不好。村里没有医生，不通公交，你也是担心娘有什么紧急情况，村里不方便。”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理性的去安慰姐姐。

“小妹，我们都做得不好，我们都对娘不够好，我们做的不够细心。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啊，如果当时能……唉，没有如果啊，这也是人生最残酷的。当局者迷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屁用没有。娘永远离开我们了，娘不要我们了。”

“姐……”我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词语来。什么词语都苍白，多余。

我已在失控边缘了。

姐夫的声音传过来，“杨杨，我先照顾你姐稳定一下情况，你出门在外也照顾好自己。有我在，不用担心你姐。先这样，挂了。”

我在外面的石头上坐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趴在自己的膝盖上，蜷缩的姿势抱住自己的头。任凭心里的情绪去爆炸。

我也是和姐姐一样恨自己的。我做得不够好，做得不够多，做了那么多使母亲生气、伤心的事。

这样的遗憾，我到死都没有机会去弥补了啊。

“小杨？”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很恍惚，我常常会有这样的恍惚。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是审计局的苏露朝我走过来。

她和我一样也是公益性岗位。她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她说，她要在公岗这三年里，给自己找一个公务员老公。

“我，我没事。”我抬头的时候，在袖子上抹抹眼泪。

她挥挥手机，说：“你的手机一直占线，怎么都打不通。郝阅就把电话打给我了。让你带着相机和文件袋，上一下煤矿那边。她忘带了。你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我说。

“车子去帮郝副局长拉菜了，郝副局长老家在这附近嘛。这儿离煤矿不远的，你走过去也就四十分钟左右。来得及。反正下午就一个乡镇了，我们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下午的时间宽松的很。哎呀，早上起得太早，正好犯困了，在这边午休一下，等你们回来，咱们再出发。”她说。

“好的。”

“快下雨了，你带上伞。”她热心肠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