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拜託，飛過去吧！
這天是學校假期，難得一天的假期，我卻要大清早回校和同學製作歷史科報告。我們待在有蓋操場，在長桌鋪展開參考書、筆記本、汽水、薯片和巧克力，實行寓做報告於吃喝。
我們埋首寫寫畫畫，好不容易整理好報告的初稿。午飯過後，組員們因各有要事而相繼離去，最後只剩下我一人收拾滿桌子零食。傍晚時分，我抱着課本離開學校。
途經松樹牆附近時，隔壁熱鬧的喝彩聲傳進耳裏。原來男校的足球部正在進行選拔賽，等待出場的球員則在場邊練習。
我觀看了一會兒，沉悶的選拔賽提不起我的興趣，逗留了幾分鐘便轉身離去。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突然翻起一陣涼風，接着一個足球剛好墜落在我的跟前。我嚇得煞住了腳步，一時間不懂反應，只管呆呆地望着足球咚咚咚越彈越遠。
“喂，幫我們拾回那個球啦！”
男生的叫喊喚回我的思緒，我這才意識到球是從對面飛過來的。
我再次回頭，兩個穿着體育服的小子指着我的後方指指劃劃，另外兩個穿着校服的男生安靜地站在旁邊。
怎麼會這樣？他們竟是“六傻子”的粗眉男生和謙一！
我萬料不到會跟他們在足球選拔賽的場合相遇，不知如何是好。
“喂，足球呀！”體育服小子們再三催促。
我環顧寂靜的校園，空蕩蕩的遺下我一人。糟了，他們一直是和我說話呢！
我的臉陡地漲紅，相隔這麼遠我已經害羞得不知所措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體育服小子們指向足球墜落的位置，焦急得搔頭跺腳。
我沒有選擇餘地，急步走到操場拾回他們的球，再抱着它走到松樹牆的秘道前面。
男校的學生不小心將球踢過來的事情時常發生，同學們通常會把足球當作排球，使出一記強勁發球，便能輕易跨過兩米高的圍牆，將球送回去。
不幸的是，我的運動細胞糟透了，排球發球從未成功越過欄網，更何況這是足球，此事斷不能由我來主持大局！
“喂，快打過來吧！”體育服小子比劃出排球發球的動作。
“我做不到的……”我硬生生地回話。
“那就用力踢過來吧！”體育服小子們模擬了踢球的姿勢。
什麼？踢足球？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觸摸足球，哪會懂得踢的方法啊？
“我不懂踢的……”我的聲音更小了。
他們聽不到我的回答，繼續拚命催逼說：“踢過來啦！”
我仍在磨磨蹭蹭，期望有其他同學及時幫我解圍，終於……
“你不如試一次，可能會成功的。”謙一開腔了。
他的聲音很親切，很有說服力，彷彿咒語一樣，將勇氣注入我的心扉。
那麼就試試踢出去吧，說不定會有奇跡發生呢。
我卸下書包，疊好課本，抱着足球朝反方向奔跑。我將球放在地上，退後幾步，一股勁兒向前衝。當腳尖觸碰到球面，球向前直射的那一刻，我差點以為成功了，怎知球竟然直勾勾地撞向鐵絲網，再反彈朝我飛過來。我本能地抱着頭蹲下身，球卻在鐵絲網前彈了幾下便停了下來。
“哎呀，你用力踢高些嘛！”體育服小子們不客氣地直指我的失誤，毫不體恤我的窘態。
“對不起……”我低聲道歉。
我繼續試踢了好幾遍，結果不是鞋尖擦過球面，就是不知把球踢到哪裏去，結果都是無法完成任務。
奇怪的念頭驀然漾開，心想：只要球越過面前的鐵絲網，依附在生命的衰頹細胞便會產生劇變。經過變化的光的洗滌，我就會脫離胡胡混混的日子，像姊姊一樣找到人生的方向和目標。
我緊抿着唇，不斷重複踢射的動作。可我越是急進，球越是踢得糟。
微小的聲音呼喚我扭轉膠着的狀態，想改變……想改變……想得快要哭了！
“喂，算了吧！”粗眉男生指了指校門的方向，“你把球拿到校門，我們過來取回它！”
“但校規……”
“我們拿了球立即離開，不會有事的，況且你的學校現在沒有老師在呀。”
“嗯。”
粗眉男生和謙一一起奔向校門，“我們”原來是包括謙一嗎？
一直以來，我享受着從秘道偷望他的樂趣，不曾想過要跟他有進一步的接觸。如今竟然有機會面對面見到他，悸動的心忐忑不安，比起剛才急於將球踢過鐵絲網加倍失措。
我懷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步向校門，腦海不停浮現那張尖削的笑臉。
但是，抵達校門的一刻，腦裏的想像旋即幻滅，一顆心迅速沉落谷底。
“謝謝你！”粗眉男生從我手中接過足球，尷尬地搔了搔後腦勺。
不是兩個人一起出來的嗎？為什麼只剩下一個人？我失神地望向粗眉男生身後，四周並沒有可躲藏的隱蔽處，謙一真的沒有出來。
我失望極了！
儘管不曾想過會跟他見面，可碰不上他又感到失去了什麼似的。
我和粗眉男生怔怔地佇在校門，他沒有立刻離去，也沒有多說半句話。
我抵受不了強烈的失落感，撇下他垂下頭獨自跑回校園。
我的腳步在幾分鐘之內沉重得像繫上了幾十塊鐵餅。我艱難地折返松樹牆，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書包和課本。
那個明知伸手觸不到的異世界，不知何時幻化成一個烏托邦，填補了我內心空洞的一隅。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用方格子組成的圍牆比以前聳得更高了。人的身體變成用方格子拼貼而成的砌圖，一塊一塊組合，一塊一塊崩解。
我聽見高聳的圍牆尖聲嘲笑妄想跨越它的人，恥笑他們遺忘了圍牆後面還有護城河，懦弱的人掉進河裏，湍急的水流定會沖毀僅餘的盼望，最終只能對着彼岸嗟歎。圍牆被拆毀了也好，甚至從來不存在也好，我都不可能跨越面前的河流，去到夢的彼岸。
是的，現實和夢境早已劃清界線，是我妄想能夠僭越它。
難道我是注定沒能力改變現狀的人？
胸口一揪緊，淚水瞬間滑下臉龐，是難過的淚，也是不甘心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