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6】察觉

加德纳找了个理由跑走了。致溟纳闷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通知：请终武立刻到协会顶层。”

安装在食堂各处的扬声器同时播报一条消息。致溟刚吃完饭，正靠在座位上复习笔记。闻言，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汇殷彻。

“再通知一遍：请终武立刻到协会顶层。”

“啊，对，终武叫我吃完饭过去来着。”汇殷彻看看手环上的时间，跟致溟打招呼。“叫我去找武器图纸。那我先走了。”

致溟看着他匆匆离开座位。这几天积攒的疑点慢慢浮上心头。

她感觉自己在走进一个巨大的网，一个汇殷彻给她编织好的完美的玻璃罩子。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提前设计好的，就等着致溟给予她的信任。

致溟知道汇殷彻不会迫害自己。这是他们对彼此的信任，即使有三年的断档，在见到汇殷彻的那一瞬间，熟悉的感觉就已经回到了两人身上。因此，她最初也选择了无条件相信他给出的话。

但致溟拒绝被永远蒙在鼓里。回到汇殷彻身边并不代表自己变回了那个总是依靠他的小姑娘，她仍然是暗部的冷面。

致溟的脸色逐渐冰冷下来，低头沉思。半晌，她也离开了座位，准备前往鸦神代言人族内。

她决定要干一件大事。

鸦神代言人一族的族长掌权已久，传位给他的独生子的意愿也已经表达得很明显。因此，新一代的域主大选也即将举办了。

域主相当于族长的四个副手，除非有特殊情况发生，否则在族长退位前会一直连任。因此，他们也会成为族长最信任的人，也必然是始终忠诚的人。

鸦神代言人的域主选拔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规则。他们要经历以积分赛为首的三个赛程。

积分赛，顾名思义实行积分制，赢者得分，败者不得分，由系统进行随机匹配，分数相近者互相竞争。

据数据统计，目前参报人数已达一百五十人左右。也就是说，按照第二轮赛程的限制人数——二十人左右——来计算，在积分赛结束后，分数低于三分者不能晋级。

淘汰赛的规则相较于积分赛残酷许多。同样是由系统进行随机匹配，但赢者会夺取败者的全部分数，败者直接淘汰出局。两轮匹配后，剩下的五到六个人将获得进入决赛的资格。

决赛由于人数少，采用循环赛制。闯入决赛的选手将与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进行一对一对抗，按胜场次数进行排名，取前四位赋予域主身份。

由于鸦神代言人之间对抗的特殊性，每场比赛的从开始到结束都非常迅速，再加上族内设三块场地同时进行比赛，间接导致了整个赛程只有一个月的结果。

在参报的人里，只有少部分人是冲着域主之位来的，更多的是想在比赛中锻炼一下自己，熟悉自己在族人中究竟能站到怎样的位置。

此时，域主选拔赛的开幕式即将进行。十九征盼坐在顶端的看台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赛场。

作为即将继任的准族长，现任欺鸦域域主，这场比赛为了他而产生。

身后传来侍者的低语，十九征盼闻声而起，他看见那个白发苍苍的身影正在搀扶下朝自己走来。

那是自己的父亲，鸦神代言人一族现任族长十九征。十九征盼的姓正是继承了他的名而来。他的眼中滑过复杂的情绪，跑上前一同搀扶他尊敬又痛恨的父亲落座。

人声澎湃的场内响起了被扩散后的声音，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十九征盼也端正坐姿。现在在说话的是父亲的域主，自己的同僚，但同时也是十九征盼的长辈。

“这届大赛的目的，旨在为族长大人唯一的孩子选拔出能在他身边辅佐的人才，更是为了让新任族长在日后的生活里能够更加顺畅地走下去。”

十九征盼作为新一代鸦神代言人中实力最强悍的一位，在域主选拔中使用假名参赛，在没有黑幕的情况下从层层选拔中胜出，在原先的欺鸦域域主意外而亡后顶替了他的位置，同时也成为了年纪最轻的那位域主。

他感觉到来自前方的目光注视，抬头对上了前辈的双眼，他慈爱而关照的目光一如既往，白发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前辈也老了啊。

衡量一个鸦神代言人身体年龄的判断标准就是他的头发颜色。一般来讲，只要是索克萨族的转基因人，他们的头发都会像墨一般乌黑。而随着身体的老去，身体能负荷的诅咒也越来越少，头发也会渐渐转白。

同样，在鸦神代言人的身体年龄尚佳时，没有头发因为年龄原因而转白。此时的黑色头发占比越多，即代表这位代言人的基因融合度越高，可供激发的潜力也越多。

十九征盼是公认的青年才俊中实力最强悍的一位。他的头发里只有一缕天然的白化发丝，其余都是乌黑的墨色。这也同样是他实力的象征。

十九征盼站起来回以笑容，他看着下面的人潮涌动，彩球在空中轰然爆炸开，落下无数璀璨缤纷的彩屑，在光线下折射出不同的光芒。他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如果这些东西妹妹也能看到就好了。

居然说自己是唯一的孩子，这发言稿是谁写的。十九征盼低下头暗暗咬牙，转过头后却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面貌。

眼前的白发苍苍的男人，那个已经活了悠长岁月的鸦神代言人，就是那个一手扼杀了自己妹妹存在的人。无论是演讲稿还是妹妹现在不得不处的境遇，都是他一手造成。

他保持着微笑亲手奉上茶水。族长对自己孩子的表现似乎很满意，嘴角显露出一丝笑容。

另一边，黑洞协会。

汇殷彻眼前一抹黑，什么也看不到，周围也静得可怕，仿佛有个怪物把应有的声音都吞噬掉了。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他还能感觉到自己，感觉到他的身体警惕地绷紧着。

他感觉到黑暗中来人了。

汇殷彻摆好架势准备应敌。第一个人在计算机的演算程序下朝着他的身体右侧扑过去，带出衣料的摩擦声。汇殷彻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听声辨位及时避开，第二个人又从背后扑了过来。

汇殷彻来不及防御，只好转身挥拳打了过去。他看不到那个人的方位，不确定打的是哪里，但就触感来说应该是打到了腹部，看来那个人是跳起来攻击的。忽然，自己空着的那条手臂被拽住了，接着被人往背后拉扯。

他要锁我。汇殷彻就这动作比自己的手臂先一步转过去，另一只手聚力打过去。按照手臂被抓住的位置，这个地方应该打到的是对方的头。

汇殷彻预测错误。他打空了。

他索性抬脚猛踹自己手臂那侧的靠近地面处。果不其然，踹到了什么东西。汇殷彻狠狠踩下去，他听到了骨骼的断裂声，抓着自己的手臂也随之放下了。

腰间掠过一阵阴风，有什么东西正对着自己来了。汇殷彻因为刚刚的动作躲闪不及，只好选择下腰躲避。他感到一副身躯在自己的身体上方险险擦过去。

在应敌不知多久之后，汇殷彻的体力迅速下降，他的四肢开始变得沉重起来，肺部也火烧火燎地痛。汇殷彻没法估计时间，他也记不清自己打倒了多少人。

短暂的死寂。汇殷彻刚打算利用好这段时间平复呼吸，他的膝盖后部忽然遭到猛击，汇殷彻重心不稳向前踉跄几步，想用没被攻击的那条腿去横扫，却发现自己根本站不稳。

他选择了激发自己脚腕的芯片。

植入他身体内的增幅类芯片可以手动激发，直接通过脑电波控制。在被激发时会向周围的肌肉组织释放出微弱的电流，来达到刺激肌肉的效果，间接短暂加强肌肉活动的能力。汇殷彻单脚站稳，没有遭到攻击的那条腿猛力朝着面前横扫，却没有扫到什么东西。

蓦地一下，眼前突然亮起来。死寂的黑暗中，忽然腾起一片烟花的亮色。

汇殷彻愣住了。

烟花的色彩仿佛在远方，在遥远的某个天际迅速绽放，旋转着下落，短暂而又热烈如火。接着，数枚烟花腾空而起，绽开同样热烈又妩媚的色彩，覆盖了半个天际。他看到底下好像有人群，他们簇拥在一起抬头望着天空上的美好景观，耳边隐隐有风铃的声音。

好漂亮。汇殷彻想。好久没看见这么漂——

噗呲。

汇殷彻发现自己的腹部动不了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所在的区域并没有受到烟火光芒的庇佑，仍然伸手不见五指。汇殷彻抬手一摸，两个刀尖贯穿了自己的腹部，从前面伸了出来。

刀刃猛地拔了出来。汇殷彻不得不向前扑倒在地，感受到温热的小蛇从身体里快速地爬行出去，咝咝地吐着信子，仿佛也一起把汇殷彻的体温都带走。

不，不要这样。汇殷彻一骨碌爬起来，控制系统撤销人类模拟，脸颊那里已经滑出了汇殷彻的中央控制板。他手指连点几下，将自动修复的参数调到最大，手再一摸腹部，那里已经没有了源源不断喷溅出的血液。

汇殷彻调整状态准备继续应敌。不过是腹部的两个洞，除了影响腰部带动以外没什么——

“滴！嗡——”

机器的嗡鸣声响起，汇殷彻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模拟舱厚厚的玻璃罩。

他偏一偏头，手摸向自己的腹部。那里好好的，没有喷溅出的血液，也没有伸出来的刀尖。汇殷彻沉默着掀开舱盖爬了出来，他明白自己搞砸了这次训练。

海梭背对着他关闭各种三维模拟文件，面对汇殷彻这次模拟训练的失败，语气平淡得不可思议。“为美好的事物驻足是人的本性，我们在做的确实是扼杀人性的事儿。”

海梭转过身来，他的眸子对上汇殷彻的双眼。他穿着高层的制服袍子，白绣金线的下摆让海梭看起来仿若神明。

他也确实是神明。汇殷彻曾很多次聆听过他的审判，无论在训练舱里，训练舱外，战场上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或许在海梭看来，无论汇殷彻长成什么样，他永远都是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十几岁小孩子。

“但你要明白，最致命的打击往往在你最放松的时候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