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众“声”
繁荣的嘈杂声
“有红南京吗？”
“要几条？”
“就要一包。”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继续玩着手机回道：“没有。”
我怏怏离去，想回到刚才坐过的位置，但已经被别人坐了。我看看手机，时间才下午2点，距离发车还有一两个钟头，于是我倚在墙边，准备小憩片刻。
此时的汉口火车站，人头攒动，候车大厅挤满了人。几十个候车通道都排着看不见尾巴的长队，有些通道竟排出了四五个队尾。时值1月中旬，放假回家的学生、务工返乡的工人、走南闯北的商贩……成千上万的人拥挤在这么一个全国核心的交通枢纽。通报声、聊天声、电话铃声、小孩的哭闹声……这火车站的嘈杂使我得不到片刻宁静。
突然我听到一个上海口音的男人说：“拿两条红南京。”“二百八！”老板娘说道。
原来，仅仅一包红南京的生意是不值得老板娘放下手机的。看来武汉的商贸确实繁荣，生意着实火爆。
我掏出手机，戴上耳机，继续等待我的归程。
生活的喧嚣声
家乡的夜晚和在学校时有所不同。我家临近火车站，又紧挨着一条马路，窗外总是有川流不息的汽车、把店铺开到深夜的商贩、喝酒划拳的食客、饭后遛弯儿看热闹的行人，以及匆忙接单奔跑的外卖小哥和穿着睡衣打包夜宵的邻居……
每次回家我总是无法适应，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唰唰驶过的车声、年轻人深夜买醉的叫喊声、商铺门店外放的音乐声、外卖接单的自动语音提示声、“老板，十个串带走”的外卖高呼声，铁门的碰撞和零星的犬吠声，以及远处传来的鸣笛和隐隐的火车轰鸣声……
夜晚，虽目之所及有限，但声响却可传播数里，让我难以入眠。
扰人的犬吠声
数周后的晚上10点，刚刚结束社区防疫工作的爸妈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一下。吃完晚饭，我问我爸今天路上的景况。我爸说，路上的车少了九成，特别是初一下班回来的晚上，仅八九点，火车站前的广场和马路上就已经寂寥无人。
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我妈接起了电话。
“喂，汪姐，怎么样了？凯凯情况好些了吗？……年轻人抵抗力强，莫担心……”
我妈继续安慰汪姨，电话那头依稀传来哭声，却还不时伴着小孩子的嬉闹声。
汪姨是我妈以前的同事，关系很好，已经退休。凯凯是她的儿子，结婚好几年了，还有一对儿女。凯哥确诊了，家里人都成了密切接触者，我妈说他们下午的时候已经被送去隔离观察，暂时身体无恙。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从未想到疫情距离自己如此的近。此前疫情不过只是我从电视和手机里了解到的新闻和数字，但现在我知道它是真正走进了我的生活。我闭上眼，窗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整条马路空空荡荡，只有路口增设的卡点略显拥挤。街边的店铺都大门紧闭，没了深夜的大呼小叫，没了夜归人的敲门声，也没了汽笛和轰鸣，以前的嘈杂和喧闹消失了，整个城市像是没了生命一样。四周寂静得只剩寥寥几声犬吠，我忽然有些讨厌这之前求之不得的寂静，甚至有些想念以往的“喧嚣”，难道，我所焦虑的只是这寥寥犬吠吗？
我想，其实……
搅扰我的不是犬吠，而是疫情的严重！
我想念的不是喧嚣，而是城市的繁荣！
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看去，除了路灯，一片漆黑。但我知道，黑暗中仍有灯火通明的地方，在那些或漆黑或通明之中，今夜又有很多人或因担忧而难眠，或因忙碌而不眠。
安静的鸟鸣声
又过了不知道几周的一天清晨，广播声传来。
“各位居民朋友们，我们是中原街道办事处的……”
这些天街道的宣传广播变成了我的闹铃，每天早上准时从楼下响起。过了一会儿，社区的送菜大喇叭也在小区里响了起来。我听到楼下居民的交谈，这是为数不多能下楼活动的机会，许久不见的居民会互相问个好，但又很快回家。爸妈早上出门上班去了，他们本就在社区工作，疫情期间早出晚归，从除夕开始近两个月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我本也想去社区做志愿者，但家里得留一个人，以配合相关工作人员定期核对每户人员和检查体温的工作。
忽然敲门声响起，我戴上口罩，打开家门。是社区的志愿者，他们用体温枪测了测我的体温，又问了问情况便离开了。
不一会儿，一切又归于安静，除了楼下树丛中琐碎但很悦耳的鸟鸣。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我想我所追求的不是寂静中的几声汪汪犬吠，而是树丛的窸窣和鸟雀的鸣叫。前者是对寒冬疫情的担忧，而后者却是春暖花开的信号。
好消息是凯哥痊愈了，汪姨他们也结束隔离回到了家里，万幸一切无恙！
我坐在客厅，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我想，还有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和我一样，不能出门却贪慕初春的阳光，他们依然听从安排，乖乖地待在家里，静静地等待胜利，虽然无法冲在抗疫的最前线，但要知道，他们也是保障前方胜利的中坚力量！
浪漫的火车声
大家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生活，日子就这么过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天夜里，依旧寂静，连犬吠也销声匿迹，但我知道城市依然“活”着。街道上空无一人，但我知道他们从未离去，就在那夜幕中灯火通明的地方，总有人守护着这座城市，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让我能够安心入梦。
隐隐约约地有一种声音在我耳畔滑过，脑海中还没有意识到它是什么，仿佛是有些日子没见的挚友又突然出现，我竟也不觉得奇怪，反而很适应。那声音由远而近，又慢慢远去，如穿城而过一般，为整个城市带来动力，不知为何这熟悉的声音使我恍然回到数月之前那个等火车的午后……
我突然惊醒，激动地拿出手机，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一条消息弹出——“我市火车站将于凌晨恢复运营”。
我恍然大悟，是我期盼已久的火车来了，刚才那是——火车声！汽笛响起，那是复工复产的号角，是抗疫胜利的宣告！
火车的车头灯如同一颗流星，漆黑的城市宛若深邃的夜空。随着第一辆火车驶过，一切都将恢复如常，更多的火车一列列地在城市中穿梭，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雨”，为城市重新注入新的生气；夜间的灯火也渐渐回归，汇聚成夜空中的点点繁星，点亮城市的繁荣。
火车所过之处，寒冬褪去，春意盎然……
振奋的加油声
汉口火车站内：“拿包红南京。”
“十二！”老板娘把烟交给客人。
这时站内做消毒的清洁大哥问道：“哟！老板娘不是不卖一包吗？怎么也卖上了，还便宜了几块？”
老板娘无奈地感慨道：“复工是复工了，这生意可难做，疫情是熬过来了，可革命尚未成功啊！积压了这么长时间的货，能出一点是一点吧！”
“别灰心啊！未成功，才要更努力嘛！这么难的疫情都熬过来了，还有啥熬不过的，婺晗夹油（武汉加油）！”清洁大哥比了比拳。
老板娘看向账本，拿起早些时候车站工作人员为商户送来的宣传册——“助力复工复产，为湖北带货”，她点点头，也比了比拳头，笑道：“婺晗夹油！”
疫情过去，日子归于平静，但生活仍需奔涌向前！致敬，疫情中的芸芸众生！
李旭阳 1996年生，湖北襄阳，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