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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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杂记

隔离

这些天,我一直坚持在朋友圈打卡,发布一些美食制作的图文,用这样的方式向关心我的人报平安,传递一个讯息——尽管武汉这座城市已经凝滞了很久,但我很好,我没事儿。事实上,大约两周前妈妈的同事确诊了,我的妈妈被隔离了。得到消息的那天,武汉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骤降,冷得要命。我表现得比自己预想的冷静,仿佛进入了一种解离的状态,抛却了恐惧与彷徨,仿佛这是别人家的事儿,与我无关。

后来又陆陆续续收到一些消息,比如哥哥前几天接触的病人确诊了,哥哥开始了隔离;去支援一线的嫂子确诊了,正在进行治疗;闺蜜的奶奶终于住进医院了,她父亲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回家。坦白说,潜意识里我是趋利避害的,此时生的本能已经发挥到了极致。生理上的表现则更为明显:我的睡眠开始变多,从刚封城那会每天累计睡五六个小时到现在好像永远都睡不醒;泪水开始变少,看着增加的确诊或者死亡人数也不再觉得那么愤恨和愧疚。

万幸的是,妈妈的核酸检测呈阴性,哥哥嫂子平稳度过隔离期后又重新回到了岗位,朋友的奶奶也即将治愈出院。很多证据都证明情况向好,疫情一定会过去。从除夕开始,上海、江苏、浙江、四川等全国各地的医疗队驰援湖北,携带着急救医疗器械和药品,冥冥之中,我又和求学的上海连在了一起。

硕导

一直以来,我觉得我的硕导是个很酷的人,他没有任何社交软件,甚至不太会使用PPT,只通过短信进行师生沟通。短信成为我与他最经常的交流通道,对我提出的“笨”问题,他总是通过短信一一解惑。在疫情期间,他前后编辑了三条短信问我的情况,最让我感动的是最近的一条短信:Das Leben ist alles,一句德语,翻译成中文是“活着就是一切”。

快递

今天收到了封城以来的第一个快递,对我而言,相当振奋。虽然快递小哥戴着口罩和手套、穿着防护服从通了电的铁丝网中间艰难地将快递塞给我,但我还是觉得高兴。我用标准武汉话跟小哥说谢谢,他也用在我看来并不标准的武汉话冲我喊:“不要紧,不要紧。”武汉要好起来了,为这个事情今天得喝一点酒。

命运

对于某些哲学家而言,希望这种与时间连续性相联系的品质可能是无足轻重的。曾经我也这么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察觉到自身的有限,也不再有承担失望的勇气。但在封城的日子里很多难挨的时刻,我会重新审视这件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们无力承担,也无法抗拒的情状,通常被称作人常,或者命运。它们往往不期而至,好比2008年的四川、2020年初的武汉,或者人生中任何让你我痛彻心扉的时刻,埋藏于生命的分分秒秒。这种种偶然让人们陷入痛苦挣扎、自我厌弃,然后渐渐又被时间治愈。人接受这个世界,不是屈服于命运,而是于命运之中发现其意义,去交往、去行动、去生活、去言语,贴近生活本身,然后去爱。如果你问我什么是希望,我大概会舍弃被连绵的情绪来充斥的抽象概念,然后告诉你:虽然这个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我拥有了面对这些偶然性的勇气。因为在每一种偶然性里,都带着一种希望。

感谢这个寒冬里所有雪中送炭的人。

金蕾 1999年生,湖北武汉,哲学与法政学院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