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与胥云山开展博弈
黎漾在找到胥云山谈话的这场会面中。
还得在一开始时，就先试探一下胥云山，黎漾要确认清楚一个问题：
胥云山是否对安烨有不利的企图？
如果有，就是另一种说服胥云山寻找印章的话术了。
虽生前，安烨总说自己对胥云山的感情很复杂，可不见得胥云山对安烨的态度是什么。
黎漾只能知道，安烨肯定爱胥云山，但是胥云山就不能确定了。
因为王世津和胥云山的关系，就从王世津来入手分析。
胥云山为人低调。但黎漾推测：王世津见过胥云山和安烨在一起相处的时日。
当然，王世津大概率不知道安烨除胥云山未婚妻之外的其他身份了，根据在后头。
因为王世津见过安烨。所以在杀人后，来看黎漾时信口胡诌安烨背叛且和胥云山有染，而不是说他杀安烨是因为执行公务。
明明说执行公务基本就能让黎漾辩无可辩。黎漾就算再难过也应该去找发布这个任务的高层，而不是对着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谴责。
所以，倒真不是王世津那时不聪明了。
虽然那番话王世津本就是为自己开脱，没有可信度。可撒谎也是要讲章法，毕竟撒谎还得拿谎圆。
虽不能随便说个人糊弄黎漾，但也不至于拉胥云山这出来当奸夫。王世津自己也明白，胥云山是他很难随便搞定的人。
可王世津偏偏说了胥云山。
杀兄之妻可是造大孽！
王世津就只能顺势颠倒了他和胥云山在安烨那里的角色。哪怕他已有家室还胡诌乱来一事会被自己妹妹唾弃。也要先贼喊捉贼，再骗取黎漾的一丝同情。
至少王世津自己能确定：那时黎漾没见过胥云山也不相熟，胥云山也不在场没法儿当场拆穿他。
无论对谁狡辩，都说明王世津确实知道胥云山和未婚妻之间的关系。
可因为他掌握安烨太浅，以为她就是个被胥云山拖着不履行婚约的可怜未婚妻，以为安烨人微言轻。也许这就是王世津敢利用报纸对安烨的死大肆侮辱的原因。
毕竟王世津可不是傻子。
若是王世津知道安烨曾经也在世家阶层里是个人尽皆知的身份，他断不会找报社去羞辱她。
除非他想死。
哪怕是已经一蹶不振的世家，在当时依然能引人瞩目。
瞩目的人多了，浪花褪去，盖不住沙滩之上的更多疑点。
且他的贿赂就是他最大的把柄！
声浪大了，马脚就更多了。
任他王世津如何隐秘销毁贿赂痕迹，都不会是有钱有职务之便的胥云山查不到的。
那么真到时候，王世津只能小心躲着胥云山的枪口。
以防一不小心就射中自己眉心。
说白了，王世津联系报社羞辱逝者这一件事的动机，很难说不是为了能够满足自己淫欲下对逝者的羞辱审判，以及他在暗中里对胥云山的宣战，也只能在案中。
贵族名门最在意脸面，无论胥云山爱不爱自己的未婚妻，也绝对不会任人羞辱！
虽然事到如今，看起来胥云山为安烨的身后做得不多，几乎只有那些关乎道义的事情。
很多事情还是黎漾完成的。
可黎漾还是能确定：
由安烨的死引发的效应，致使胥云山早就查到王世津身上了。可是胥云山那时虽然颓废是真，却只是在杀人凶手的门外停滞不前。
这颓废好像和爱有挂钩了。
可胥云山是真爱安烨的话，他图什么？
真爱安烨的胥云山怎么可能在医院看到了王世津和她两个杀人凶手好好站在自己面前能忍住不杀他们！
可胥云山依然只是一连几天带着颓丧，和无动于衷地看着病房内。甚至她最后一次寻死时，胥云山还能不动声色地暗中引导苏至沁和顾守言来阻止她。
因此，当时察觉到这一层，黎漾寻死的念头就骤然停止了。
确实是停止得十分突然，甚至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可她不会在苏至沁和顾守言面前细说。
到底为什么不断寻死的人突然决定好好活着了？
因为黎漾不得不承认：
胥云山当时的行为于她而言虽是好意，却反常。
安烨的死亡真相，黎漾就是从那时起产生了第一次怀疑。
支撑着她停止了自杀，选择活下来。
黎漾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既然她已经在这场漩涡中了，那她就非得搞清楚这些背后的真相！
尽管从在燕老师那儿受到启发开始，黎漾自己已经对这真相有了多个猜测。
但幸好胥云山是豪门。上等人的体面，哪怕未婚妻实在真的人微言轻，他也会循着那份定亲的情义来送安烨最后一程。
没错，黎漾现在并不觉得扶棺送终这种事情，只有爱在才会做。
但胥云山做了就行。
做了就会知道那枚印章的下落。
这就是黎漾坚定来找胥云山的原因。
于是在第三天，
双方终于在胥云山独资的咖啡厅里，见了第一面。
今天面前的咖啡也很不简单，是胥云山做的。
显然双方开口前都看起来十分轻松。
胥云山确实不意外黎漾会来找他。但心里还是有很多慨然：
果真如此，该发生的事情哪怕去干预，终究还是会用另一种形式再度发生。
“胥先生，久仰了。”
黎漾率先问候。
胥云山果然是低调，这低调得黎漾相信，若是她不说话，胥云山都能和她相对无言地将咖啡喝尽。
看来是个擅长社交防守的人。
面对眼前这个比自己成熟稳重且能轻易将她看穿的胥云山。黎漾还是大胆地在心里给他做了评价。
“黎小姐，元教授可是一位很难得的老师。她今年好不容易出山，肯亲自带学生了，你现在若在为明天的出行而忙碌，就是最合适的。”
胥云山并不打算拐弯抹角。
黎漾深觉自己竟判断失误了，胥云山这和盘托出他的底细倒是让她有点意想不到。
他当真是自信得无惧！
所以胥云山不会是只知道防守，
也会主动出击。
保送一事虽然已经在子勤府人尽皆知，可是元教授是她未来的老师一事，只有她和燕老师知道。
国中是真，专业却是模糊的，主要授课导师当然也是不会被特意提起的。
元教授来莲桥此行的乔装身份其实只是一位随行监考官，同时来替国中宣传招生。并不会引人注目。
而这些秘而不宣的事情，胥云山该不该知道，又从何而知，已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是毫无准备就来和黎漾见面的。
他是一直有备而来。
黎漾这时深觉自己也不能露怯了，她必须要掌控好今天的谈话的船舵才能完成任务。
“胥先生真幽默，那我想问问胥先生，你觉得我今天来，是谈我哥哥合适？还是谈您的未婚妻合适？”
胥云山此时本在端起咖啡的手闻言后就顿住。可他还是极力保持着自己的谦和。
“其实，我觉得和一个杀害我未婚妻凶手的妹妹也没什么好谈的，黎小姐觉得呢？”
胥云山终究是生气的。
于是黎漾只能暂时识趣地另生台阶自己下。
“我也觉得谈我哥哥是最合适的。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关于您和我哥哥的关系，我十分想知道，为什么在他和日本人勾结的前半年，你们就不来往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勾结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我哥的秘密嘛？怎么会就这么巧合？你们两个能提前交恶，难道胥先生一开始就知道了？”
黎漾端起杯盏先喝了一口，毕竟今天有一场博弈需要她继续全力以赴。
“可是您还有一个奇怪的做法：既然知道了，也交恶了，竟然不在当时就举报他。胥先生，您不是一直都知道是我哥害死了安烨吗？举报了我哥，您就能给安烨报仇了啊！”
黎漾能清晰地注意到，当她说完这两段话时。
胥云山再度有明显的气愤。
可他在愤怒什么呢？
是愤怒他算计王世津通日一事被她发现了？
因为胥云山也确实和日本人有往来。他也完全有可能是让王世津给他自己做了替死鬼。
还是愤怒他没有及时让王世津死来给安烨报仇？
胥云山确实没有第一时间处置王世津。
明明王世津已然选择了叛逃，胥云山是能让一个心虚的逃兵死得不明不白的。可是胥云山依然没有出手，无可否认。
黎漾继续话中带刺。
“胥先生，您为什么能容忍王世津对您未婚妻如此折辱？那天，他就在您眼前，可居然还能多活了半年。”
“我确实十分想杀了他。”
胥云山闻言虽笑着，眼神却是不再是温善的意味。
“胥先生，我哥哥虽然是自己品行不端，他勾结了日本人确实该死。可是他依然被您一次次地心慈手软，您口口声声要杀他，可您究竟在顾忌什么？日本人的那淌水您肯定也沾了吧！还真是狗屁的高官厚禄非你所求！信不信？我黎漾只要活着一天就能找到您通日的证据。”
这一句已然将气氛推上最高潮！
也是试探为何胥云山之前救她，究竟是临时恻隐而生的本意？还是他确实也不打算杀她？
但这次，还是让黎漾失望了。
胥云山拒绝回答。他甚至拿起了他的外衣，不再碰过他的咖啡也是代表着他觉得和黎漾的对话没有意义了。
“你找吧，我不在意。”
算是回答了黎漾，一副完全不在意的姿态。
意思就是，小孩你想玩就自己一边玩儿去，我真不在意。
但是在胥云山刚踏出脚要走的第一步，黎漾说出了她今天最重磅的话。
“胥先生，您既是果派的官，却有和日本人勾结的嫌疑，虽然安烨的命你从来不在意，可我知道，她作为您的未婚妻，却在为工派卖命。胥先生你……”
这一次，黎漾的话，终于胥云山没继续任由她说下去。
他下意识的紧张让黎漾也终于知道她要确认的那个答案。
胥云山在意安烨。
还是不容他人随意践踏的在意。
哪怕安烨已经不在了。
黎漾安心了。
只是胥云山的力气真的很大，他的手完完全全掐住了黎漾的脖颈。
因为警告得突然，所以让黎漾顿时喘不上气。
可她说不了的话，胥云山却是要说的。
“剩下的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行，其他人其他场合就没必要了。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不是安烨，我真的就在去医院的第一天起，就一臂之力助你上黄泉。你记住，王世津已经死在我手里了，你也不是我的寻仇对象，安烨的仇我早就报了。所以，你不必再试探了！”
真不愧是胥秘书！
他准确地把每一个黎漾想知道的重点用一句话概括了出来。
可是胥云山说，是因为安烨的原因。
他没有想杀她，甚至他还救了她。
那一晚只有三人在场。其中一个人没了，另外两个人自然是难辞其咎。
可安烨的临终之时，没有胥云山在场。
后来的胥云山又是如何跳过她，精准向她哥哥王世津复仇的呢？
明明安烨和黎漾之间隐秘的关系，除了始终缄口不言的燕老师，可真没有第三人能为黎漾洗脱杀害安烨的嫌疑。
以胥云山的阅历，他也大可怀疑住进精神疗愈院的黎漾有装疯的可能来逃避他的报复。
于是在胥云山无杀意的手松开黎漾之后，黎漾就问了那个最想问的话。
“您是不是早就找到安烨留下的遗物了？”
这句话就算是黎漾真正意义的坦开心扉了。
“她连这个也告诉你了？还说了什么？”胥云山终于在今天黎漾的问题里听到他最想听的了。
“没错。你们的过往她都说过，她还说你刻意拖延你们的婚期，根本就是不想履行婚约了，她还说你冰冷无比，根本不爱她。”
黎漾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因为刚刚胥云山掐得她现在还有些难受。
但却是怪异地沉默起来，对面男士选择动了他面前的咖啡。
一饮而尽！
真的冤枉至极！
胥云山真的被安烨气得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你也觉得我过于冷血了，没错，报社的仇是你报的，王世津也是在半年后才被我一枪送走的。黎漾，这里面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掺和，我有我不能出面的苦衷，但是我也真诚谢你，谢谢你为安烨做的一切。今后你有麻烦我可以帮你，但是这浑水，你不可以淌进来，这是安烨给我的任务，我听她的。”
黎漾听得紧咬了下唇，果然安烨真的留了东西，而且胥云山已经发现了。
“我想知道关于印章的事情，安烨的死，我想知道真相。”
“你不会从印章里知道真相的，因为……我也不知道，尽管我也很想知道。不管你信不信。”
黎漾闻言差点被气到身绝！
她不知道到底是安烨自己不说，还是胥云山因为他自己的考量而不说。
可她辗转如此之久，不就是想从安烨的死里找到内情吗？
但一想到安烨明媚的面容，黎漾心里就又开始劝慰自己，其实她也不好逼迫胥云山再说出什么。
那是安烨的秘密，也许当初安烨暗示她的意义，就是想让黎漾发挥提示的作用给胥云山。
不论是安烨不愿意说的，还是胥云山不愿意说。
都不重要了，反正胥云山爱安烨。
安烨的秘密可以专属胥云山。
她可以不问。
印章也许就是安烨最后给胥云山的告别。毕竟安烨离开之际，胥云山就不在她的身边，胥云山能不后悔吗？
本来要他自己一人面对安烨的离去，已经是极大的痛苦一件了。
黎漾不执着，只要印章的事情不被蒙尘。
也够了。
黎漾是时候该离开了。
但是她还是留给了胥云山一句话。
“安烨姐姐说，她从来没想解除婚约，她从来都知道你在做什么。也从来没有恨过你。反倒是她常常很想说对不起，是她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我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对外说出去，胥先生不用忧心，因为安烨姐姐担心的那淌水，我早就陷进去了。今天是我唐突了，谢谢您的咖啡。”
黎漾之所以说自己深陷其中，只是因为她不知从何时起，像是总有一团她触摸不透的疑云围绕着，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所以她宁愿就此一生都和元教授去研究弹药。
落个干净。
还自嘲自笑着：
幸亏她在学习方面有够专注，所以元教授也没法子嫌弃她那残破的灵魂了。
可见学习真是比琢磨人生还简单。
走吧，黎漾，
专心去迎接新的开始。
疑云……总会过去的。
“请等一等。”
黎漾的身后，传来了胥云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