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世事如烟
花灵子被旱烟呛得脸面发后，憋着气恢复平静，柳天罡收了烟锅，自己也沉默下来，花灵子追问道:“花检尉千里迢迢从王城紫金宫赶来会老友，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二殿下，你怎的这样漫不经心，当了四十年农夫变傻了吧，忘了紫金宫及凌英殿里的九龙椅王座啦?”
“花检尉，都过去啦，”柳天罡摇摇头，平静地说，“当年离开金昌，我就抱定了此生不再进王城，九龙王座易主，江山更换旗帜，皆是天意!”
“不不不，想想、想想，先喝口凉白开吧，”花灵子沉静下来，喝了一口凉水，“老主人，你一人的退让，多少人遭罪。蓝翎王后一直在折磨莎罗王妃，先囚禁水牢，又罚作洗衣妇已然十六年，谁能去救王妃?王妃舍命救出了长公主，蓝翎王后即将派王宫卫队长柳天貌前来捉拿长公主归案，你那可爱的孙女英琪被烈火焚烧，你心何忍?”
“花检尉，我年近花甲，无力回天呐!”柳天罡自言自语般的感叹道。
“柳天貌是蓝翎王后心腹，为王后效命也是尽忠。敢问二王子，你真放弃柳姓改为天姓，不认柳氏祖宗了?天罡没有王室血脉，柳天罡才是二王子殿下，王室血脉不可白流!”
柳天罡神色严峻起来，沉思片刻，然后问道:“那年的深夜，护卫那迦莎罗王妃的国王卫队长是姜子龙，柳天貌只是个士兵，如今，他是王宫卫队队长，我能奈何他?”花灵子侃侃而谈，他有意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那年，柳天貌二十岁出头，姜子龙为保那迦莎罗王妃留下柳天貌作证人，柳天貌也信守了承诺，半年后柳天貌在姜子龙的举荐下升任王宫卫队副队长，从此，柳天貌与姜子龙走得更近了，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人心无常，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待生死相许:事故又出在情字上，或者说出在女人身上。姜子龙有个女儿名唤姜久莲，豆寇年华，窈窕淑女，被柳天貌看中欲纳为妾，姜久莲名花有主，姜子龙又岂能从愿，柳天貌忿激之下便把当年姜子龙斩杀王宫卫士，金龙救走莎罗王妃女儿之事向蓝翎王后合盘起奏，姜子龙下了天牢，女儿姜久莲自尽，柳天貌升任王宫卫队长得愿以偿……
柳天罡扬手打断花灵子的话茬，自问道:“今日登门的乞丐柳天貌，十六年的小心谨慎，与世无争，难道还是要毁在我一瞬间的疏忽大意?”
花灵子摇摇小脑袋，坦然而语:“十六年来，蓝翎王后一直派心腹内卫侦探英琪长公主的下落，瞒到今日，算是主人心计周全了。问题可能出在老王柳天罜一日酒后失言，他非常挂念王弟柳天罡，有生之年还想见见王弟，想见见孙女英琪。这是一条要命的线索，主人当年离开王宫隐居安龙府昌邑城，后娶安龙府民女沙竹为妻隐身曼陇村，柳天貌查到主人的下落并不难，可是英琪、英雪两姐妹刚好都是十六岁年纪，有如说主人失言，不如说是王宫密探的狗鼻子伸得大长了，蓝翎王后的密探无处不在，柳天貌居心叵测!”
柳天罡忧心忡忡，暗暗思谋着怎样保护孙女英琪。花灵子在火塘边踱着步，突然说:“主人，我时间不多，告辞啦!”
“忘了祖宗，我怎敢忘……”柳天罡自说自话，好象身旁没有了花灵子的影子。花灵子等待一句送别的话未能等到，跳上墙头，吼一声:“天罡农夫，老糊涂!”
柳天罡突然回过神来，指着墙头的花灵子问道:“花检尉，说真话，民间传说蓝翎王后是一条大蟒蛇化身的美人，你也不敢讲实话?”
“主人，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再见。”花灵子倏忽一下溜出了竹笆缝隙。
柳天罡纳闷，喃喃自语，“花灵子敢来报信，却不敢提及蓝翎王后身世，真是怪事?”花灵子消失了，柳天罡心中空落落的，“英琪身世泄露，我们一家人都有危险，如何是好?”
焦急没有用，遇事必须冷静，泰然处之，柳天罡告诫自己，耐心等待儿子柳星瑞回来，父子俩商量了再拿主张，是逃是藏再作决断。曼陇村距离王城金昌两百多里路，估计柳天貌回到金昌再率兵前来需要七、八天的时间。他想:“英琪是王族血脉，英雪为我孙女，英雷是我孙子，何尝不是王族子孙呢?”
厢房里没有吵闹声，儿媳龙颜玉平静下来了，柳天罡去看望英雷，英雷蒙头大睡，鼻息响亮，他不忍心搅了孙子的酣梦:“必定是雷鸣雏害的，英雷又为他熬夜抄文?”柳天罡想去龙塘边看看支放的鱼篓有没有关住鱼儿，儿媳生病需要补偿身子，走路必须轻轻的，那个英琪可是个最爱撵脚的跟屁虫。
“沙婆婆嘱咐要亲手交给英琪的金竹筒，我不能打开!”柳天罡走到桃树下犹豫不前，金竹筒揣在怀中，他想交给了英琪，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悄无声息的走出了家门，柳天罡在屋外路旁的松树下又愣住了，此时好象不是去散心的时候，花灵子说的对，保护英琪，就是保护王家血脉，英雪是公主，英雷为王子，王子最有资格继承九龙王座，保护英雷更加重要。
“妖后蓝翎，下懿旨消灭琵琶女英琪，可会把黑手伸向英雪英雷姐弟?”
四十二年前，父王有意废掉王兄柳天罜的太子之位，把九龙国王权交给柳天罡，柳天罡拒绝了父王的美意离开了王宫，后来他从安龙府游玩来到曼陇村，去村东面的龙塘边讨水止渴，幸遇曼陇村沙姓姑娘沙竹在龙塘边以竹筒取水，一竹筒水成就一段姻缘，当年的村姑沙竹就是如今的英雪、英琪的奶奶。岁月如风，当年的恩爱夫妻如今已是头发花白，臼牙脱落的爷爷奶奶了。
柳天罡悄然离开王宫，身无金玉玛瑙，几十年来平民生活粗茶淡饭，却能尽享天伦之乐。王兄从没找过柳天罡，柳天罡却时刻思念父王和王兄，但他从不回王城金昌，他只想儿孙承欢膝下，安度今生，不问来世。当年的安龙府府长曾有意接柳天罡入府安居，柳天罡也婉言谢绝了，当今在职的府长兼总兵孟继尧知晓柳天罡的身世，因尊重柳天罡而从未打搅他平静安宁的生活。
“柳天罡本不招事惹事，可妖妇蓝翎为何不让我安生!”
当年，柳天罡以为王兄柳天罜并没有错，只是王兄书生气太重，太过善良，父王担心太子登王位后掌控不了王权，事实证明父王的担心是错的，王兄柳天罜执掌朝政以来，九龙国百姓安亨太平，倘若自己与王兄争夺王位，势必引发纷争，王兄身为太子自有他的势力，两王相争，遭殃的是百姓，更有可能引来家国灾难。
南面的孔雀国曾为魔王所控，对九龙国虎视眈眈，唯恐九龙国不自乱;西边的宝象国豢养数十万虎狼之师和八百象兵，又挟洋自重，航通西陆，视九龙国大片沃土为肥羊，随时都想啃咬一口;东北面虽属九龙国番国，踞有广袤国土，可番王或城主也有不臣之心，稳固王座，睦邻相安为上策，柳天罡不愿与王兄争君主之位，完全是上报国家，下安黎民百姓。
据说，二十年前王兄因病退位，长子柳星阑继位，新王执政初年，百姓也算安居乐业。然而世事难测，十七年前，九龙国杨怡春王后突然病逝，本该立王妃那迦莎罗为后，据说，柳星阑国王把前往山中狩猎时从花豹口中救下的绝色美女蓝翎带回王宫后立为长妃，从此国王与蓝翎百般恩爱，半年后突然向臣民宣布立蓝翎为王后，原因是那迦莎罗为宝象国三公主，那本来就是一桩政治婚姻，宝象国三公主不能做九龙国的王后。
柳星阑国王的旨意似乎也有道理，大臣们亦无异议，只是窃窃私语说蓝翎王后的身世太神秘。美人蓝翎做了王后不到三个月，四岁的王子柳英朔神秘失踪，那迦莎罗王妃刚诞下的长公主被王宫大女巫嘹哓诬为恶鬼转世的琵琶女必将执行火刑，那迦王妃拼死把两个月大的女儿带出王城，在王宫卫队长姜子龙的暗中保护下长公主于大沧澜中幸遇金龙搭救，因此儿媳龙颜玉收养英琪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冥冥中的一种天意。
当然，柳天罡并不能言传英琪的襁褓是怎样飞到龙塘边让龙颜玉捡到的秘密，事实上龙颜玉是英琪的婶娘，阿爸柳星瑞是当今国王柳星阑的堂弟。可十六年过去了，蓝翎王后没有诞下一儿半女，难怪民间悄悄议论，青蟒蛇妖与世间人族国王相配，只会耗损国王的元气精血，根本生不出人婴来，即使有生育，生的也是半人半妖的怪物，但这仅仅是传说，没有人敢追根究底，蓝翎王后身前有个蓝菱花公主，蓝公主的身世也是一个秘密。
不相信传言，但也心存疑惑，蓝翎王后专权，是不是九龙国的太平日子已经过到了尽头了，柳天罡暗暗地问自己:“今天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如何才能化解劫难?”他站在龙塘边的红松树下抬头望天，无奈地发出了一声感叹:“英琪只是一个丫头，成不了匡扶社稷的英雄呐，老天!”
天高云淡，秋阳就在翠绿的树冠之上照耀，柳天罡还是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炎凉，一只黄蜂倏忽间飞到他眼前吵闹，惹得他一阵谩骂:“滚开，本人心烦，别在我眼前依里乌鲁的闹，滚远点!”小黄蜂振翅飞走了，柳天罡的心绪还未平和下来，很快，那小黄蜂又绕树而来，并引来了一群大大小小的黄蜂在他的身边萦绕飞舞。
“真烦人，惹不起，我躲开。”
正巧孙女英琪在家里大声呼唤:“爷爷，回来……回家来!”在家里找不见爷爷就大声呼喊，这是英琪惯用的办法，虽然家居曼陇村东南角，喊声传出去，左邻右舍都会帮英琪找爷爷，她的声音空灵清丽，远远的就认得出英琪的喊声。柳天罡并未走远，转身很快进了家门，大声问道:“英琪，又有什么急事?”
“英雷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英琪随心说道，“弟弟淘气，别管他，可能又去见雷先生了。爷爷回家接着讲锁月八关的故事。”
“八关故事无穷尽，”柳天罡敷衍道，“所谓锁月八关，就是锁月关、雪恋关、黑豹关、当阳关、铜璧关、铁璧关、玉甸关和盘龙关，琪儿，边关永远是战场。不讲啦，爷爷心烦。”
英琪问道:“是不是因为邋遢婆、叫花子大清早就登门，惹爷爷心烦?”
“不是，爷爷想抓条鱼。”
“想吃鱼，街上买!”
英琪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能否承受长公主身份的压力呢?她的九龙国长公主的身世不能再隐瞒下去，她不可以一辈子做个曼陇村的民女民妇，王权戏弄苍生，蓝翎王后视她为眼中钉，命运在她呱呱坠地那一时刻就铁一般注定了，九龙国公主没有清淡的平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