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时梅里纳已详细打听到从前剧团经理丢下的物件的下落。布景以及戏装都抵押给几个商人了，一个公证人得到女经理的嘱托，在某种条件下，如果有爱好的人就可以直接出售。梅里纳要看看这些东西，拉着维廉一同去。人们给他们打开储藏室，维廉很喜爱这些东西，可是他自己并不承认。折损了的布景虽然败坏不堪，土耳其式和异教徒的衣裳，男丑和女丑的旧戏衣，魔术师、犹太人和牧师的法衣，虽然都一点也不耀目，可是他抵御不住这种感觉：在这个类似古董店的近旁，他感到了他生命里最幸福的时刻。若是梅里纳能够看透他的心，他会更加热烈地怂恿他拿出一笔钱赎出这些散乱的物件，加以整理，重新又组成一整套完美的道具。“只要有二百个塔勒，就能够获得这些舞台上初步的必需品而开业了，”梅里纳说，“能做到这一点，我该多么幸福啊！我多么希望赶快成立一个小剧团，我们也就可以在这城里，在这地方生活了。”维廉没有言语，二人沉思着离开这又封闭起来的宝物。

从这时起，梅里纳不谈论旁的，只是设计和建议如何组织一个剧团，如何获得利益。他设法引起菲利娜和勒替斯的兴趣，他们也向维廉建议，劝他垫出钱来接收抵押品。但他在这时才真感到，他早就不应该在这里停留这么久：他婉言谢绝，并且要准备继续他的旅行。

这期间，他觉得迷娘的身材和性格变得更为动人了。这孩子的举止动作有一些特殊的风趣。她不好好地上楼下楼，却是跳跃，她跳过过道的栏杆，人们还没有觉察到，她已经坐在柜橱上，静静地在休息了。维廉也注意到，她对每个人都有一种特殊的行礼姿势。一些时以来，她向他行礼是交叉着手放在胸前。她有些天一言不发，有时又插嘴回答各样的问题，总是很离奇的，当她说一口掺杂着法语和意大利语的不完整的德国话时，我们竟不能分辨，那是说俏皮话呢，还是语言的不纯熟。做起事来，这孩子永不疲倦，早晨同太阳一块儿起来，晚间却到时候就不见了。她睡在一间小屋里，躺在光地上，想要说服她，叫她设一张床或者铺一张草席，是怎么也不会成功的。他时常看见她洗濯。她的衣裳也是洁净的，虽然件件都几乎补缀了两三次。有人也告诉维廉说，她天天一清早就去望弥撒，他有一回尾随着她走到那里，看见她手握念珠在礼拜堂的一角跪着，很虔诚地祈祷。她没有注意到他。他回家来，对这孩子做出多样的推测，却总是捉摸不定。

梅里纳迫切需要一笔钱赎买舞台上的用具，这更使维廉想离他而去。他要趁着今天是寄信的日子，给他的家人写一封信，他们已许久不曾得到他的消息了；他也起始给威纳写信，述说他奇异的遭遇，但他在许多地方都不自觉地规避了事实，已经写得相当长了，等他把信纸翻过来，才懊丧地发现，上边已经写着几行从他的怀中日记里给梅里纳太太抄下来的诗。他烦恼地撕碎信纸，推延到下一次寄信的日子，再重新写他的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