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九纹龙剪径赤松林 鲁智深火烧瓦罐寺
话说鲁智深离了桃花山,便放开脚步,走了五六十里,又饥又渴,来到一座大松林前。又走不到半里,猛然听见远处传来铃铛声,鲁智深顺着声音走过去一看,发现一座破败的寺院。山门上有一块朱红的牌子,上面写着“瓦罐之寺”四个字。进入寺内,见里面满地都是燕子粪,墙角都是蜘蛛网。
鲁智深叫了半天也没人答应,到厨房里看时,发现那里锅没了,灶台也塌了。找到后院,才在一间破屋里找到几个老和尚,一个个面黄肌瘦。鲁智深怒道:“你们又不是死人,洒家叫了半天,没一个人答应。”那几个老和尚摇手说道:“不要叫!”鲁智深说:“我是过往僧人,讨顿饭吃,有什么关系?”和尚们说:“我们都三天没有吃饭了,哪有东西给你吃?”鲁智深有些恼了,说道:“胡说!这么大的一个寺院,怎会没有粮食?”一个老和尚说:“我们这瓦罐寺,本来香火旺盛,去年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云游和尚与一个道士,将寺院霸占。他们胡作非为,把众僧赶了出去,终日吃酒玩女人,把东西也毁坏了。年轻的和尚跑得动,都远走高飞了。剩下我们几个老得走不动,只好留在这里,所以没有饭吃。”
鲁智深说:“胡说!什么和尚、道士,竟如此厉害?难道你们不会告官吗?”老和尚说:“那和尚叫崔道成,绰号‘生铁佛’;道士叫丘小乙,绰号‘飞天药叉’。这两个人哪里是出家人,简直就是强盗土匪,武艺十分了得,官军也奈何不了他们。”正说话间,鲁智深猛然闻到一阵饭香,便提了禅杖,找到后面,发现那里正煮着一锅小米粥。鲁智深饿急了,没找到碗筷,便扯了把草,把供桌擦了擦,端起锅,倒上小米粥,用手捧来吃,边吃边骂:“你们这伙老和尚好没道理,只说三日没有饭吃,那这锅粥是哪里来的?出家人还如此撒谎。”那几个老和尚都上来抢,被鲁智深一推一个倒在地上。鲁智深才吃了几口,一个老和尚说道:“我们几个真的三天没吃饭了,今天好不容易化来一些小米,不想又被你抢着吃了,让我们吃什么呢?”鲁智深听了这话,便不吃了。
正在这时,听见外面有人唱歌,鲁智深洗了手出来,看见一个道士,挑着一副担子:一头是个竹篮子,里面露出一些鱼头,还有荷叶包着些肉;另一头挑着一坛酒,也用荷叶盖着。那个道士没看到鲁智深,唱着歌走了过去。那几个老和尚悄悄告诉鲁智深:“这个道士就是‘飞天药叉’丘小乙。”鲁智深一听,便提了禅杖,跟了过去。到了后面,只见一株槐树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了些酒肉,桌边坐着一个胖和尚,生得满脸漆黑,一身横肉,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那道士把担子放下,也坐了下来。鲁智深走到他们面前,那和尚吃了一惊,跳起来,说道:“师兄请坐,一起喝酒。”鲁智深提着禅杖上前质问道:“你们两个为何把寺院给废了?”那个和尚说:“师父请坐,听小僧细说。这里原来是个好地方,但后来被那几个老和尚吃喝嫖赌给糟蹋了,把好好的一个寺院整得破败不堪,长老也被他们赶了出去。小僧和这个道士也是刚到此地,正要整理山门,修盖殿宇。”鲁智深问:“这妇人是谁?”那和尚忙说:“师兄听我说,她是前村王友金的女儿,家里亲人都没了,丈夫又患病在床,家里揭不开锅,因此来借米。小僧看她可怜,就留她吃了顿酒饭,没有别的意思。师兄不要听那些老和尚胡说八道。”
鲁智深听了这通话,又见他如此有礼貌,便信以为真。他提了禅杖回到前面,见老和尚们在吃粥,便愤愤地说:“你们竟敢欺骗洒家,原来是你们几个毁坏了寺院!”老和尚忙道:“师父,不要听他们瞎说,他们养了个女的在那里。刚才你拿着戒刀和禅杖,他们没有武器,不敢与你争斗。不信,师父你再去看看。你想啊,他们是好酒好肉,而我们却连粥都吃不上。”鲁智深说:“说的也是。”便倒提了禅杖,再回到后面来看时,却见那门已关上了。
鲁智深大怒,一脚踢开门,只见那和尚崔道成拿着朴刀,冲了上来。鲁智深见了,大吼一声,抡起禅杖,来斗崔道成。两人斗了十四五个回合,那和尚抵挡不住,就想要走。这时,那个道士见和尚抵挡不住,就从背后拿出朴刀,大踏步砍了过来。鲁智深忽听得背后脚步响,知道有人暗算,便大叫一声:“着!”那崔道成心一慌,一下就跳到外面。鲁智深这才有工夫转身,来斗道士丘小乙。那和尚见了,也加入战斗,二人合攻鲁智深。鲁智深一来肚里饥饿,二来走了许多路,三来抵挡不住两人的围攻,只得卖了个破绽,拖着禅杖便走。那和尚和道士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寺院外面的石桥下,才坐在栏杆上,不再追赶了。
鲁智深又走了几里地,来到一片赤松林外。鲁智深此时腹中无食,身上无力,想想包袱还在寺里放着,无法去要回来,憋了一肚子的火。这时,赤松林中有人探出头来,“呸”的一声,说:“晦气,等了半天,却是个和尚。”又缩回头去。鲁智深一肚子的火正没地方发,便破口大骂:“林子里的鸟人,快出来!”只听林子里一阵大笑,那汉子跳出来说:“秃驴,是你自己找死!”挥起朴刀便来战鲁智深。两人斗了几十个回合,那人说:“你姓甚名谁?听声音好耳熟。”鲁智深报出姓名,那人拜倒下来,说:“哥哥,认得史进吗?”鲁智深细细一看,果然是“九纹龙”史大郎。两人到松林中坐下,鲁智深问:“兄弟,你为何在此打劫路人?”史进说:“不瞒哥哥,自那天哥哥三拳打死了郑屠后,小弟逃出了渭州,到了延安府,却没有找到师父王进。后来在北京住了几日,用尽了盘缠,回不了家乡,才干起这没本钱的生意。哥哥怎么做了和尚?”鲁智深便把和史进分别后发生的事也从头说了一遍。
史进说:“哥哥既然饥饿,小弟这里还有几个干肉烧饼哥哥先吃了。刚才哥哥吃了亏,等吃饱了我们一起去结果了那两个家伙。”鲁智深和史进吃饱了,便各自拿了武器,又回到瓦罐寺。到了寺前,看见那和尚、道士还在那石桥上坐着。鲁智深大喝一声:“来,今天和你们斗个你死我活!”那和尚笑道:“你是我手下败将,还敢来送死!”鲁智深一听大怒,便抡起禅杖,打将过来。两人斗到八九回合,那和尚抵挡不住,那道士又拿着朴刀来帮忙。史进见了,从林子里跳出来,大喝一声,挺着朴刀来斗那道士。四个人捉对厮杀。打了一阵,鲁智深一禅杖就把那和尚打下桥去摔死了。那道士无心恋战,卖个破绽便想要逃走,史进大喝一声:“哪里去!”赶上往他后心一朴刀,噗的一声响,那道士倒在一边,史进上来把他砍死在地。
结果了两个强贼后,鲁智深、史进便回寺中拿包袱。那几个老和尚见鲁智深输了离去,怕那和尚和道士来杀他们,就都自己上吊了,那个被掳来的妇人也投井而死。整个寺院没有一个人了。两个人寻了些金银,又吃了些现成的酒肉,然后举着火把,把房前屋后都一一点着了。凑巧风大,那火刮刮杂杂地烧了起来,整个寺院顷刻陷入一片火海中,千年古刹化为一片平地。
两人烧了瓦罐寺后,赶了一夜路,第二天天亮时,来到一个小镇上。镇上有个小酒店,他们进去喝酒吃饭。鲁智深问史进:“兄弟,你如今要去哪里?”史进说:“我如今只好到少华山,投奔朱武他们去,等过段时间再做打算。”鲁智深觉得也是,便从包袱里取了些银子给史进,说:“兄弟,那咱们分头行动吧,洒家往东京去。方便的时候,可给我来个信。”两人出了店门,走了几里路,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史进拜辞了鲁智深,两人分头赶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