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未来的阅读者

2008年，马克斯14岁，上八年级。他与母亲和妹妹杰思敏一起生活，住在一套整洁的有三个房间的公寓里。妈妈和妹妹在一个房间，睡一张床，马克斯睡在沙发上。马克斯很爱妹妹，每天早上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一直照看着妹妹。妈妈坚定地认为，两个孩子每天都会在学校完成家庭作业，并且会做得漂漂亮亮的。马克斯很轻松地就能说出杰思敏在学校表现得有多好，却对自己的进步不愿多言。

“我学习不好，你知道吗？我不喜欢上学。我的教师非常友善，但是似乎无论我在学校做什么，我都不会产生任何改变。”

马克斯指的是他家所在街区的光景。在这里，父母辛苦工作，不过养家糊口而已。他接着说：“这就是我的世界。每天多学一个词，又有什么用？”

虽然马克斯对上学并无太大兴趣，每天去学校只是例行公事，但他经常在自己珍藏的螺旋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我们问他写了什么，他回答说“这是我的隐私”，并解释说笔记本上写的跟学校的要求“不对路”。他接着说他的文章没有主旨句，“只是我的想法。而学校要求写东西要有主旨句”。我们问他是否喜欢写作，他稍顿片刻，回答道：

“我喜欢。去年的写作课，我只拿了个D。我在试卷上写的是爸爸来看我们。教师说写得不错，但是有主谓不一致的错误。所以我得了D。我觉得不至于得D吧，或许应该得B。”

马克斯继续说：“我说什么并不重要。教师看重的是文章是否符合规范、主谓一致、语法正确，并不关注你在说什么。即使你写的内容很糟糕，但符合教师强调的规范，你也能得高分。”

马克斯的写作或许有错误，但他传达的声音是清晰的，传递的信息也是深刻的：

爸爸的球擦过球网，就好像他穿过我的人生一样。几乎什么也没碰着。但是依然算分。

为什么要在一本关于阅读的书里讨论马克斯和他的写作？有两个原因。第一，马克斯是那种你永远不会忘记的孩子。我们一直记得他的故事，也希望能将其写进这本书。毫无疑问，他也颠覆了我们对学校的认知。第二，马克斯对写作的看法跟其他孩子对阅读的想法如出一辙，“我说什么并不重要”。当正确答案被奉为圭臬，学生自然认为他们的想法不重要。

我们经常听学生说，他们“讨厌阅读”，因为阅读“愚蠢”和“枯燥”。问他们为何这么说，最常见的第一回应是“我不知道”，随后又是“就是那样”。但是，如果我们耐心引导，会得到更多回答。

● “因为故事太傻。”

● “因为总是在反复进行阅读、回答，阅读、回答。”

● “我们必须得读《手斧男孩》（Hatchet）。书是好书，但是里面的词汇太愚蠢（学生还特意加重了这个词），而且还要画维恩图解（Venn diagram）。真蠢！”

● “总有问题要回答。有时候甚至不用阅读，都能回答那些问题。找到阅读文本中的对应部分，把它记下来就行。真是又愚蠢又枯燥。”

● “我们要读《喜乐与我》（Shiloh），每一章都要回答十个问题。我很不喜欢。”

● “读了，又能怎样？”

“读了，又能怎样？”这句话让我想起马克斯的感慨：“但是似乎无论我在学校做什么，我都不会产生任何改变。”然而事实上，会有所改变。在很多地方，我们要求孩子阅读（和写作），并且为他们打分，以此证明他们已经掌握了别人希望他们掌握的技能。技能固然重要，但如果无法通过阅读和写作实现个人成长，得到启发，并且实现改变——改变思维、改变自己，或许还能帮助改变世界，那这些技能都将一无是处。

从提取信息到处理信息

我们在观摩课堂时，记下了黑板或工作簿上或者教师口头布置的作业。下面是我们收集的一个样本：

● 写一篇摘要

● 复述

● 比较和对比两个角色/人物/事件

● 列出步骤

● 制作时间表

● 画出细胞的组成

● 写出本章的大纲

● 引用证据

● 解释主要观点和支撑细节

● 回答问题

● 完成情节结构模板

● 给出词汇表里单词的定义

● 讨论原因和结果

如果想让教学再有些创意，我们可以让孩子们把自己喜欢的文章情景画成一幅透视画。

上面提到的作业本质上都是提取。毋庸置疑，当今世界，学习提取信息远远不够。这并不足以维持读者的兴趣，也不足以解决复杂问题。我们不仅需要学生能回答问题，现今复杂的世界更要求下一代具有领导能力的人能够学会提问。他们要有能力产生多个想法，要有能力从不同的视角看待问题，还要有灵活思考的能力，认识到问题很少有唯一正确的答案，而且必须要权衡评估多个问题。然而，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我们仍然热衷于通过练习，教学生从文本中提取证据。我们不应该问学生为什么美贝尔去了仙境（Tarabithia）1，而是要问仙境如何改变了他们对自己的认知。

我们认为，了解文本传递的信息至关重要。这是了解文本意思的必要内容。但这还不够，除此之外，我们还应该教学生带着好奇心去阅读。他们也应愿意提出问题。我们希望他们不仅回答“文本说了什么”，还要回答“向我传递了什么信息？对我有何影响？使我的行为可能会有何改变”。

很多领域都需要领导者。无论是领导教室里的孩子、社区的警力、当地企业、政府部门或整个国家，今天的孩子都必须，而且毫无疑问地学会创新和批判思维，带着合作精神和同理心去思考。要实现这一目标，我们需要孩子们改变思维，改变阅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