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抛不开
少女捧着那一颗珠子,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今天本来想要去看看花非月,但是一听到那消息,便是不知道怎的就失去了理智。
如果那些南方武盟叶家的人尽数死去,那么她便是再也无法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如果得不到,自己当初又是何苦存活下来呢?
自己不明白,不知道。
反正,只要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不过是让祭司大人吃个药,也没有什么吧。
少女看了看手心里紧攥着的赤红色珠子,然后笑了笑将其塞进了自己的枕头里。
小月已经去服侍花非月了,自己的房间也绝对不会有人大胆到想要进来吧。
郁珠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平复了一下心情,自己喃喃道:“算了算了,只要明天临筱大人答应了,那么一切就结束了吧……”
少女安抚着自己,然后不自主地开始深呼吸,她的心情的确缓和了许多。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花海,从这里走到后山的脚下,都是粉红色的曼珠沙华。
她静下来,观赏着那盛开的花朵,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是处于这灵鹫山之中,那么逃避那些所谓的宿命。
如果祭司大人真的回心转意了,那么什么自己在那红头发的少年被放出去的时候,又何去何从呢?
也许自己,真的得在这片花海和广阔的世界中选择一个做一个了断了吧。
她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长裙,然后不自然地摔倒,那纤细的后腿上,竟然是有一条极为可怖的疤痕!
少女也是注意到了那条伤疤,吞咽了一口唾沫——那是百毒万劫灭心大法留下来的创伤,这会让她的年龄永远定格在十五岁,直到阳寿耗尽为止。
直至今日,她已经在十五岁这个年龄呆了整整十年。
也许自己,也离不开这片花海了吧。
她抬起头看向那床边的白云,不自主地落下了泪珠。
……
花非月这几天倒是清闲地很,不是看书就是写字,偶尔才会把剑拿出来活动一下,仿佛第五天的决斗,于他来说是没事一样。
其实他并不是有把握战胜那神鬼莫测的祭司,而是自己早就熟悉了这样的生活。
出剑,靠的是直觉,收剑,靠的是感情。
是否练剑,于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花非月在这几天的生活中倒是很想和叶榭再见几面,但是看守的人总是说,不能见,除非等到了第五天决斗过后,祭司才会把他放出来。
花非月在看书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正是自己十年来梦寐以求想要见上一面的人的声音。
……
幼时的情景再现。
“哥哥,哥哥,爹爹今天不在,你陪我玩一玩好吗?”翻页的沙沙声,掺杂着这么一点可爱而又无法触摸的声音。
但是那回应却是残忍的。
“我还要练剑呢,没有时间陪你玩……而且你啊,如果再不练,我们淮北花家的潇月剑法可就真的要失传了啊!”哥哥在说话的时候,却是已经专心地握住了木剑,对着前方飘落飞舞的花朵就是一阵狂挥。
那些残败的枯叶在瞬间便是被少年的木剑快速地切开成为几片的碎渣,那些枯叶落到了旁边的小溪中,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竟然就是坐在旁边围观少年练剑。
“哥哥,哥哥,我们不要练了好吗,你看那位小哥哥多想和我们一起玩啊。”在回忆中没有正脸的女孩微笑地摇晃着少年的手臂。
但是那位少年却是推开了她,结果女孩一个踉跄,竟然是扑到了小溪边。
“咚”地一声落水的声音传来,少年才开始焦急起来——妹妹不见了!
他焦急地呼唤着,开始在四处寻找,可是四周空旷的平地,又哪里有妹妹的踪影?
他这才是慌了,赶紧大声呼唤起来:“非夜,非夜!求求你出来吧,你不要不要哥哥了啊!”
他唤地精疲力尽之时,突然有一个湿漉漉地影子跳了出来,那双大眼睛不知道有多兴奋地看着少年:“哥哥,你果然还是要我的啊……”
两个人拥抱了好一会,那回忆便是匆匆结束。
白衣青年只是感觉梦一般地恍惚,刚才的场景完完全全只是回忆而已,虽然说很真实,很令人满足,但是它终究是幻境罢了。
就是在此时,花非月突然间醒了过来,眼神忽然一变,手里的长剑直指前方,大声喊道:“南方苗疆果然巫蛊之术奇多,敢问来者何人?竟然能够不见面,便是可以惑人心智?”
但是前方的大门没有任何回应。
花非月还是谨慎了一点,与那扇门拉开了距离,随后猛的朝那房间的窗子一扑就是飞到了窗外。
然而,花非月看到的却是卧倒在地上,微笑着用手去遮挡的叶榭?
“你出来啦?”花非月是又惊又喜,他之前只是和叶榭说了一点话,看他那样颓废还以为受到了什么打击,现在看到他在院子里安稳地享受阳光,那颗心也就自然而然地放下来了。
叶榭提着六棱柱的提灯,伸了伸懒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他的身边尽数是落叶,现在也依然还在飘落,但是他身上却没有沾到半分。
“是啊,祭司大人发了善心,答应让我出来了,而且我哥和妹妹也快会和我团聚了。”叶榭仰望着天空,漫不经心地答道。
随身带着一个小瓶子,更是多了把闪闪发光的利刃。
花非月看着他,叹了口气,居然是用羡慕的语气抱拳道:“祝愿以后南方永无江湖仇杀,你和亲人们阖家幸福,还有你啊,要记得活着,把罪赎完啊……”
在闭眼的刹那,实际上他的全身都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下,如果这个时候有敌人突然出手,估计就算是强如花非月,也得被重创至死。
“要活着,把罪赎完吗?”叶榭突然微笑了一下,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开始自言自语,“要活着把罪赎完啊。”
那六棱柱型的提灯在他伸出双手的时候掉在了地上,竟然是一下通通打碎,并且一下溅出了大量的奇怪碎片。
“这是?”花非月屏住了呼吸,似乎从这些碎片中闻到了极重的大烟味。
那是天竺的阿芙蓉,南越的大麻精……
通通都是使人致幻的妖物,据说通过特殊的手法用这些东西制作某些怪异的香囊,能够使人处于死亡的边缘,看到人生最后幸福的走马灯……
而那时叶榭处于黑暗中手里握的竟然就是这种玩意吗?
这种东西,净是些害得人家破人亡的玩意,自己刚才陷入了幸福的梦境,估计就是这东西的功劳了。
自己要是再多吸几次估计就会上瘾了,历史上可从来不缺少因为吸食这种东西快乐而颓废为行尸走肉者的实例。
他自然是想都没有想,一把就是捂住了鼻子,将那些黑色的碎片扫走倒进院后的流水里。
叶榭看着他的动作,竟然是表现出了一点麻木——连这样的英雄也是会害怕那些致幻麻痹的药物吗?
可是,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可怕的,活在回忆和过去,又有什么不好呢?
只是,如果梦能够一直不醒……就好了。
终究不是真实啊。
花非月打扫完了,这才气呼呼地跑到叶榭的面前质问道:“你不是让祭司答应你连亲人都放了吗?怎么,还是在这种东西里做梦是什么意思?”
叶榭被他说着,自己只是在一旁微笑。
做梦啊,梦里就没有痛苦了,就没有那样艰难的抉择了。
他的眼眶突然溢出了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一直无法停止。
眼前这个在骂着自己的人,给了自己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要活着赎完罪啊……
自己,似乎又有点陷入两难了呢?
叶榭自嘲一般地在落叶中退场,满身都是枯黄的叶子的他,走的无声无息。
花非月也不知道自己在喷什么,总之是给自己找了件事情去做吧。
哈哈哈!
他也是学着叶榭平躺在地面上透过那树叶的缝隙去看那满天的云和湛蓝。
落叶,枯瘦而可怜的老人,沾了他全身呢。
……
“哥哥,哥哥?”
“哥哥来陪我玩好吗?”
“嗯,我知道,哥哥是除了爹娘之外对夜最好的人了。”
“不,长大以后小夜不嫁人,就这么一直陪着哥哥的爹娘不好吗?而且……连嫁妆钱都省了呢……”
“哥哥!我学会了,潇月残剑第一式,哥哥喜欢吗?”
“哥哥不要不要小夜了,小夜知道哥哥会回来的,不要去那里好吗?”
“哥哥,小夜要比你先走了,我这一次要去天山派的少年试剑会了,那里有好多像我一样的孩子呢……哥哥会给我加油的吧……”
“知道了……哥哥……再见吧……”
那一别,便是永远。
……
白衣青年嚼着那一块黑色的,刚才提灯里留下来的残渣,眼里噙着泪花。
“小夜,如果你还在世界上,哥哥就绝对不会抛下你,无论你在哪里,就算是海角天涯,我也会找到你的!”
绝望的绽放之地盛开希望的花朵,卑微的人儿在黄泉的路上朝着地狱欢叫。
……
“怎么,又没有做出决定吗?”
祭司一身黄色的法袍,他正在研究圣湖的地图,那张古老的羊皮卷上,有着恶灵的聚集点。
“你还是犹豫了。”
他这样说着,从自己的衣服中随意地掏出一面蓝色的令牌,说道:“去看看你的亲人吧,你很快,就明白自己应该选择什么了。”
火红色头发的少年接过了那一张令牌,上面有着与中原驱逐的明教的圣火令类似的标记。
这是他要自己去看看自己的亲人,好做最后的决断吗?
叶榭捏着令牌,点了点头就是欲转身离去。
但是他在这转头的那一刹,祭司却是突然发话了:“我在后天的比试中,不会手下留情哦。”
听了那话,少年明白了什么,再次点头,一言未发便是轻车熟路地前往那囚禁三百南方武盟俘虏的地方。
“我要看我的亲人,让开,谢谢。”来到那后山圣湖旁的监牢处,他冷冷地吐出话语。
那看守的人看了一眼叶榭,并没有让开道路,而是执拗地伸手要求叶榭出示证件。
赤色长发的青年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掏出了那一枚蓝色的令牌。
那看守大门的人看到那蓝色的令牌,也就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管不住嘴的弟子想要开口吐槽,但是却被旁边的人掐住了声带。
看守的人朝着里面的负责弟子的弟子吩咐了一句,然后竟然是开始了等待。
“还有多久?”叶榭看着一直在里边捣鼓的人问道,“你们在弄什么?”
那看守的人听了这话竟然是面不改色地道:“清理血祭的现场,请公子耐心等待。”
过了好一会,里面才有人出来报告:“现场处理完毕,客人可以进入了。”
叶榭深呼吸了一口,便是踏进那庞大的监狱。
这里没有孤独,甚至可以感受到温暖。
透过那层薄薄的水墙看过去,叶榭甚至捕捉到了快乐!
他问陪同的拜月教弟子,弟子回答这里是第一间监狱,因为人数庞大所以有六间,后面的由于没有打扫,可能会有概率碰上恶灵,所以便是先不对叶榭开放。
少年人没有办法,他只看到了第一间的欢声笑语,却是没有听见后边的人的感受,尤其是自己的妹妹。
祭司玩的这一招,还是够阴的啊。
给了自己希望,却还是将那些危险的因素放任不管。
什么叫做里边有恶灵?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恐吓吗?
少年人在那面水墙前站立了许久,终于才捂住头,慢慢走了出去。
自己连最后的选择,似乎都已经被那个祭司所掌握。
不,不是的。
少年人突然大笑起来,终究还只是自己太过自私,太过于懦弱了。
仅此而已。
少年人跟随者着自己走出了那座庞大的监狱,心性开始有了巨大的改变。
秋风吹拂着他的脸颊,那些最终的故事和人,连命运都是被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