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如果说人心是落入湖中心的一颗石子，那么疑心无疑就是随之荡漾开的涟漪，一圈又一圈，不断蔓延。
次日，宋景就从沈尉辉那儿接到了调查陆道的命令。可他不能做得太明显，沈尉辉虽然已经对陆道起了疑，可终究是跟了这么多年的人，要是一下出现太多证据反而会让人觉得蹊跷。于是宋景的调查，并没有查出什么花头。
到了第七天，交货的日子到了。交货地点设在城郊的一个废弃仓库里，到那儿的时候，鬼三已经在了。
“沈总，看一下吧，这批货，绝对比之前任何一批都要牛！”鬼三从一个手提箱里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看上去应该是海洛因。
沈尉辉验了货，抬眼的瞬间刚好瞥到鬼三看了陆道一眼。他把货交到陆道手中复验，心中的疑虑却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后来交易倒是完成得很顺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就在钱货两清各自要离开时的时候，外面突然鸣起了警笛声。
来不及多说，两方人马火速想要撤退。就在撤退的那一瞬间，鬼三的枪对准了沈尉辉。宋景抢先陆道一步，枪口对准了鬼三。
“沈总，你行啊！利用完我就想除掉我，你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沈尉辉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被枪直着头还能不动声色。
“你报的警？”沈尉辉问。
鬼三扯嘴笑了笑：“怎么，你他妈的还贼喊抓贼？”
这时陆道附在沈尉辉耳边说了句：“警察马上进来了，我们得马上走！”
沈尉辉看了陆道一眼，那眼神，陆道只觉得冰冷刺骨，他知道，这一次他栽了。
沈尉辉上手握住了鬼三的枪口，用力往自己的额头中央对了对：“想想你那一年几千万的生意，有种你就往这里打！来呀！”
最初那时候，鬼三对沈尉辉一直都毕恭毕敬，沈尉辉对他也是以礼相待；直到后来生意做大，鬼三就渐渐显露本性开始飘了。可再怎么飘，他都从来没有要动沈尉辉的念头。直到交货前一天，他收到一条匿名短信，说沈尉辉会在交货时动手杀他。他电话打回去，可对方显示是空号。沈尉辉这样老奸巨猾的人，鬼三宁可信其有，也总比做待宰的羔羊来得安心。于是才有了今天拿枪指着沈尉辉的那一幕，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警察会横插一脚。他这才惊觉是入了套了，可究竟是谁下的套，他不知道也没时间想。
沈尉辉见鬼三不敢开枪，便不屑地笑了笑，无视他的枪眼转身就走。谁知鬼三一不做二不休，从背后使了暗枪。因为鬼三知道，无论自己对沈尉辉忠心与否，就冲刚才拿枪指着沈尉辉的那件事，沈尉辉一定会找他秋后算账，一旦到了时候他就被动了。可怎么也没想到，被宋景横插了一脚，用自己的身体为沈尉辉挡下了这颗子弹！
千钧一发之际，警察冲了进来。两拨人四处逃散，还不忘相互交火。鬼三的手下被抓了大半，就在他准备跳窗逃走的那一刻，一颗子弹爆了他的头。
警察和陆道都没有看到是谁开的枪，只有沈尉辉清清楚楚地看到，宋景扣动了扳机……
回到别墅，陆道当着沈尉辉的面给宋景处理了伤口。好在子弹打在了左边肩胛上，并未伤及要害。
“为什么杀鬼三？”沈尉辉问。
陆道大吃一惊，竟然是宋景爆了鬼三的头，他怎么敢？毕竟，沈尉辉还没有正式地下达命令说要灭口啊！
“因为他该死，您不是想他死吗？”
“你什么时候，懂得读我的心思了？”
宋景笑了笑：“跟了您这么几年，眼色总该会看一点的……”说完，还不忘看了陆道一眼。
宋景和沈尉辉陆离的眼神令陆道心生惶恐，他觉得应该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可偏偏他们俩又什么都没说，辩解，就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他心中烦闷，却又不能显露于色，索性在宋景离开之后跪在了沈尉辉面前。
“怎么了？”沈尉辉问。
“沈总，您要是怀疑我，大可现在就杀了我，我不会有一句怨言！”
沈尉辉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让陆道起来，陆道便一直跪着。沈尉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陆道，只见陆道似乎真的心中无愧，直着身板，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
过了许久，沈尉辉终于开了口：“你说，要不是你，会是谁？”
这时陆道终于昂起头，对上了沈尉辉的视线，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宋景……
沈尉辉吐出了一口烟：“证据呢？”
可陆道就是苦于没有证据啊，要是有证据，他如今又何必跪在这里？于是他摇了摇头：没有……
“可我这里，却有鬼三给你汇钱的记录……”
“沈总……”陆道就着膝盖往沈尉辉挪了几步，眼神坚毅中又透着点苦涩。而沈尉辉的冷漠，又让他无话可说。
沈尉辉的烟已经烧过一半，宋景，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太聪明的人用着，心里总归有点隔应。要是哪天宋景突然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需要消耗的心力和精力，就不仅仅只是如此了……
沈尉辉扶起陆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这是鬼三的手机，仓库枪战的时候沈尉辉顺手捡的。
“去，把这手机密码解了……”
陆道接过手机，有些纳闷，又不敢多问。但沈尉辉既然把这事交给他而不是宋景，是不是证明沈尉辉并没有彻底放弃他而去信任了宋景？是不是证明，宋景在沈尉辉心中的位置还留有权衡的余地？
第二天一大早，沈尉辉正在露天吃早餐，陆道把解了密的手机交到沈尉辉手上，沈尉辉翻着消息记录，那条未署名的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交货时，沈要杀你……
他把手机推给陆道，陆道有些意外：“这……要不要去查一下这个号码？”
“不用了，查了也是空号……”
“那，发这条信息的人会是谁？”
沈尉辉放下手中的刀叉，随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什么都没说。他也在想会是谁，除了陆道和宋景，他想不出会有第三个人。只是，两个人究竟是哪个背叛了他，他无法断定。如果说是宋景，那他为什么要为自己挡枪？如果不是，他又为什么要暗示自己陆道与鬼三的关系？如果是陆道，陆道跟了自己那么多年，要出事早出事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如果不是，那么他每年银行账户里的钱又该怎么解释？
“警察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问了，说是上级直接下达的命令，我们的人也是临时才知道的行动……”
沉默许久，沈尉辉在思考着什么，半晌之后才说：“你去打点一下，我们该回去了……”
陆道一愣：“那……鬼三那边怎么处理？”
“先缓缓吧，这次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陆道应下了，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老板心里打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算盘，也不确定自己接下去的命运会是什么，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一切的发生一定与宋景脱不了干系，如果要死，他一定要宋景死在他前头！
此刻宋景躺在房间的床上，睁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挡子弹的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而后又瞬间闪过唐叶的模样……
他苦涩地笑了笑，心想，如果那一刻他死了，可还真的算是为国捐躯了……可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唐叶。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朋友，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倔强？
他掏出手机，在拨号键盘上拨下了一串数字，那是他深刻在脑海里的唐叶的手机号码。可他不敢按下拨号键，电话那头，是一个安稳的世界，他不可以肆意地闯入……
第三天，沈尉辉放下缅甸的一切，带着宋景和陆道坐专机回了国。沈尉辉一路上都一言不发，双眼一直望着窗外，就像机舱下后退的云层，重重的全是阴鸷。这一趟缅甸之行，沈尉辉损失的不仅仅是那价值几千万的货，还有他对“左膀右臂”的信任。前者或许让他心有不悦，可钱损失了还能赚，而后者，着实让他伤了脑筋。
下了飞机，沈星凯带着沈薇来接机。
看到沈薇也来了，沈尉辉原本阴郁的心情才有所转圜：“薇薇，你怎么也来了？”说着，将沈薇搂进了怀里。
“被我拖来的呗！知道您稀罕她，所以把她带过来，特地让您开心开心……怎么样，小情人来接机，您老开心不？”沈星恺言语中略带调侃，却不出所料地赢得了沈尉辉的欢心。他从宋景那儿得知在缅甸的生意不太顺利，虽不知道这“不顺利”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沈星恺觉得，把沈薇带过来，错不了……
沈薇见到宋景，有些意外：是你？
“怎么，你俩认识？”沈尉辉和沈星恺倒是有些意外。
只见宋景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沈小姐，认识我？”
“额，也不是认识，就是见过你。你不是唐叶男朋友吗？我说一个修车的怎么会这么有钱，原来是在帮我爸做事……”
“唐叶？”沈尉辉眯起眼睛，“就是，之前你寝室的那个？”
“嗯……”
“沈小姐可能误会了，不过是玩玩的，一个月前就分了……”
宋景想要撇清与唐叶的关系，那层关系，知道的人越多，唐叶就多一分危险。可谁知沈星恺还不忘添油加醋：“什么误会啊，那就是小嫂子呗！你离开这段时间她还找你来着，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沈尉辉似乎也很高兴：“你小子，谈恋爱了啊……”
宋景害怕言多必失，只能勉强自己跟着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