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3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章

离这个村子,十二里地,万隆乡所在的万隆村,三间瓦房的小满大爷家,左侧前方的小棚子里,升腾着两股气体,一股是烧着的小炉子发出的,在这样的天气里,炉子理应烧的旺些,可能是他的主人有些懒的原因吧,唯一的一扇窗户,有玻璃的那一面里外被厚厚的霜包裹着,那一面钉了一块薄的板子,靠上的位置挖了一个洞,一节炉筒子伸了出来,冒着断断续续的黑烟,屋内拐脖连接的一节上下走向的炉筒子,由于老化的原因,破漏出许多的小洞,像一个筛子卷了起来,从细孔中窜出的烟,似乎为这如同冰窖的小屋,带来了一些温度。

忽闪忽闪的煤油灯下,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在读书,厚厚的镜片难掩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只是不时就得取下眼镜,擦拭镜片,另一股气体正是从他的鼻孔里发出的。这是家族的老四,李林家,正在备战转过年的高考。

初六,晓竹倒了两趟车,夜幕快要降临时,回到了五常,他没有回纺织厂的宿舍,而是直接来到了二姨的家,一个独立的二层楼,一个家族目前的中心。

进得屋来,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姥姥,一个小脚的女人,正在抹眼泪。

二姨看见晓竹,忙叫她,大姨和老姨忙不停的说:妈!妈!老三家的回来了,竹儿回来了。

晓竹拎着包,半跑着向前,握住姥姥的手:我妈也想您,这不准备了您爱吃的…,我妈常说,你姥命苦呀!

这是这个小脚女人经常忆苦思甜中的一段,她受过太多苦,这个朴素的老太太,承受过生活带给她一波又一波的苦难,而今每每却在幸福的时刻,想起过去的事,逝去的人,甚至是不常在身边的人。

吃晚饭的时候,恢复了其乐融融,姥姥坐在主位上,二姨夫王国才坐在左手边,一个寡言的人,姥姥心里确是十分倚重。

姥姥让晓竹坐在了右手边,代替了她三女儿梅家芳的位置,左手边第二位是大姨梅家华,老姨梅家芬挨着晓竹,二姨家的树军,淑平,淑艳,淑颖坐在老人家的对面。

还有两个没上桌的人,一个是淑平的丈夫李志飞,一个是这家的女主人梅家芹,志飞正在炒最后一个菜:辣椒炒肉,丈母娘等着端盘。

第二天,晓竹早早的上班了,她也早过了刚上班时的兴奋劲,纺织厂的工作不轻松,她实习的时候,清棉、梳棉、精梳、并条、粗纱、细纱,络筒、整经、浆纱、穿经、织造、整理。这些工序都干过,都挺累,她现在的工种是穿经,这个工作,需要很熟练的操作,手法灵活的她,被车间主任点名安排到这个岗位,她现在的目标是好好干,争取当上质检员。

太累的时候,晓竹有时设想:要是考上师范,就是回到农村教学,也没有这么累吧?但一想到城里的生活,又充满了干劲。

正月十五,母亲领着小满,回了娘家,小满第二次来,第一次的时候他还不记事,

虽然电视还是个稀罕物,二姨家的电视却是21英寸的大彩电,热播着《红楼梦》,小满总感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场面,他正切身的感受着,也想起了母亲讲的,以前哥哥冬至来的时候,吃大米饭,吃一碗、守一碗。

看到了小脚的姥姥,小满想不明白,小脚有什么好?除了给干活带来不便,增加劳动的强度,还有什么用途,要说有:那只能是痛,刻骨的痛。

姥姥叫梅王氏,算来应该生于1909年,在建国前后,老姨尚在襁褓中,三十九岁的姥爷去世了。

听姥姥讲:

舅姥爷来了万隆乡义太村,一个五个孩子的家中,看看孩子,又看看小脚的妹妹。

“熬吧…。”

熬着熬着,家中长子,也就是舅舅,长成了一个英武的少年。

少年的舅舅代替了姥爷的位置,疼爱着他的母亲和妹妹们,这个家已不再风雨飘摇。

年少的儿子,过早承受太多的苦,疼在了这个小脚女人的心上,小满想她是智慧的,虽然它是某些悲剧的根源,但仍认为她是智慧的。

一个比舅舅大的女人进了家门,用姥姥的话说:

“岁数大的女人知道疼人、顾家。”

家里多了一个支柱。

这个女人比舅舅大八岁。

舅妈姓曲,她干活里外是把手,他爱舅舅,舅舅仍觉得苦闷,一种说不出的苦闷。

有一天,一队当兵的拉练路过,舅舅远远的跟着跑,舅舅是家中的独子,不符合当兵的条件,舅舅什么也不说,就是跟着跑,跑着跑着,舅舅感觉到了光亮,接着跟着跑,这列士兵领头的不时回头张望着舅舅,有的乡亲看见他的肩章上镶着的好像是麦穗,真是人们的子弟兵呀!

当兵的走了,舅舅也不见了。

三个月后,舅妈举着一封信,激动的跑回家中。

舅舅当兵了,就在拉练的那个部队,部队联系了乡里的武装部:有一个家庭更需要他,既然部队接收了他,这个家庭就是部队的一部分。

舅舅说,他崇拜将军,立志成为将军。

舅舅学了医,入了党,提了干…走在将军的路上。

有一个家庭,一位苦命的母亲更让他牵肠挂肚,当他含泪脱下军装的时候,舅舅说:人生只要向上,浩然正气,在哪都是将军。

舅舅说的对,这个家族真就还有两位将军。

舅舅转业了,医院的院长。

姥姥的心明亮的如同整个春天,可舅妈的心里只有半个。

舅舅那么优秀,有看着舅舅心动的不可避免,必须严防死守,加之八岁的年龄差,舅妈这么想也可以理解。理解归理解,日子不免过得磕磕绊绊,也耗费了舅舅不少心力。

要强向上也有一个副作用,从儿时就开始的承担,透支了舅舅的身体,在他四十二岁那年,已不可逆转。

小满的二姨,从一个“哭猪”的女孩到公费保送师范,国家干部,再到医疗器械厂的厂长,她和丈夫王国才把姥姥接了过来,安享着晚年。

“哭猪”一说是从二姨保送师范,组织上来村里政审得来的。

当时政审的干部来到村里,打听梅家芹,村里人说是不是哭猪的梅家芹子呀?政审干部一时来了兴致,打听“哭猪”的事:家芹上初中那年,镇上的初中离家40多里地,又由于当时家里太穷了,一个小脚的母亲实在供不起女儿了,计划着让家芹退学去放猪,家芹学习好,又有志向,母亲也想供他,可是没有办法,家芹只好去放猪。她一边放猪,一边看书,一边哭,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个哭猪的女孩,有些好心人为家芹在母亲面前求情,也提供了一些帮助,这时家芹终于盼来了部队里的哥哥专门说她事的信,母亲和嫂子咬咬牙,哥哥把津贴省了又省,家芹又走进了课堂,家芹也真是争气,40多里路,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坐车,为了赶时间,一个人走夜路;学习更是优秀,被学校确定保送公费师范。

家芹的政审顺利的通过,那个年代,政审相当的重要。

二姨家最小的女儿淑颖比小满小一岁,小妹妹领着小满玩,有时也去十字街买好吃的。

小满虽比小颖大,但是矮了一块,他站了个小板凳和小表妹,由大人们给她们照了张相片。

二姨家的表哥,王树军已经上班了,在物资公司,小满家新盖的四间洋瓦盖房子的白铁皮就是树军给调拨的,白铁皮在当时可是紧俏的物资,树军给送铁皮的时候,还给他三姨家送去了几颗果树苗,前园子栽了四颗,后园子栽了三颗,小满盼望着赶快长大结果,浇水、剪枝伺候的可上心了。

说起盖房子,搬家,有件事很有趣。以前是和老叔家共住在一起的,三间的瓦房,小满家住西头,虽说新房在老屋的后趟干西边100多米,不算远,可是搬家那天,家里的老母猪领着一窝小猪崽,自己找到了新家,也不能不说是奇事一件。

姥姥今年78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母亲舍不得走,住了一周之后,不得不回去了,因为家里也很忙,抽不出太多时间,父亲是一名中医,承包了村里的诊所,附近的村庄也常有来问疹看病的,一天很忙,她们得回去帮着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