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四爷
一路上，车里一直安静着。
进了午门，八爷把婉春带到白虎殿大门内等他，他则上朝去了。
故宫郁婉春去过几次，可那都是人山人海的样子，像这样三步一卫的架势她还真没见过。她倒是想四处溜达溜达看看古故宫的样子，可是她没这个胆，侍卫手里的那根长毛可是真家伙，她一个乱跑被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昨夜睡得不好，早上又起得早，郁婉春坐在那里开始打盹了。
左摇右晃的，头猛得像前一歪，眼看着就要磕到凳子上了，一只大手忽然托住了她的头。郁婉春一睁眼，八爷站在了她的面前。
面带一丝微笑，八爷问：“困了吗？”
郁婉春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去我那里喝杯茶醒醒神吧。”
“嗯。”
内务府的路拐七拐八的，八爷在前，郁婉春在后，像是怕婉春跟丢似的，八爷频频回头看看。
进了一处大房间，已经有很多身穿官服的官员在那里了。
“见过贝勒爷。”
“见过贝勒爷。”
大大小小地官员向八爷招呼着，八爷一一点头，婉春躲在八爷身后，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到了最里面的一处屋子，有坐炕，有桌椅，有案桌。
“坐吧。”八爷指着炕让婉春坐。
婉春也不甚在意，直接上去坐了。
很快就有小太监奉上一杯热茶，八爷直接放到了婉春的小桌旁：“趁热喝吧，祛祛寒，醒醒神。”
婉春端过茶，打开盖子，浓香扑鼻，婉春尝了一口，非常好喝，比王氏的龙井茶更合她的口味。
婉春在那里毫不在意地喝着茶，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侍候茶水的小太监都惊呆了。
这可是贝勒爷的专用茶杯啊，他就这么直接用了，这人是什么来头。
八爷察觉到小太监的异样，吩咐道：“你下去吧。”
小太监下去了，八爷见婉春喝了大半杯热茶了，问道：“舒服点了没？”
婉春点了点头。
八爷便从案桌上拿出几本账本：“这是内务府七司三院的账目，你看看。”
婉春便拿过一本翻看，一本厚厚的账本有一二百页，每页以竖型条目记下十几笔账目。婉春看了一会，就觉得头晕了，一则这种记账方式一条一条的不便于分类总结，二则里面有很多繁体字她不认识。
“这样不行。”婉春摇着头说。
“怎么了？”在看书的八爷抬头问。
“这个账本看着太费劲。”
“你有什么主意？”
“这样，你找几张大纸，然后你帮我吧内务府的组织架构画出来。”
“组织架构？”八爷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就是内务府有几个部门，每个部门又下辖多少子部门，一级一级的。”
八爷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了婉春的意识。
翻找了一会，八爷找到了几张足够大的纸，足足一米宽四米长。
把纸铺在最大的案桌上，婉春握住铅笔想写内务府三个字，可转念一想这是给八爷看的，要用繁体字，于是问八爷：“内务府三个字怎么写？”
八爷一愣：“你不是识字的吗？”
“我是识字，可那是简体汉字，我写了我认识，你能认识吗？”
八爷想了想：“这样吧，你说我写。”
婉春摇了摇手里的铅笔：“这种铅笔你会用吗？”
八爷用惯了毛笔，铅笔他还真不会用。
“这样吧，我说，你写，我照着你的抄。”
于是八爷拿出一些白纸。
“內務府。”
八爷写了一遍，婉春照着抄了一遍。
“内务府下有几个部门？”
部门这个词八爷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根据上下语境，八爷很快才出这是什么意思。
“十个，七司三院。”
婉春便在内务府三个字下化了一道竖线，然后又画了一道长横线，再然后又在横线下画了十根竖线。
树型图是婉春最喜欢用来画组织架构的了，清晰明了。
“哪七司三院？”
八爷又把各司各院的名字一一写下。
就这么一极极画下去，婉春很快把内务府的大致机构理清了，遇到极个别特别复杂的，婉春就单为这个部门画一张图。
在树形图下，婉春又画了一个一个表，表的竖栏是一个个基础结构的名字，横栏是收，支，存款，人员数量，等各项信息。
指着这一个个表，婉春对八爷说：“照着这个表，把该填的填上去，这些账目就清晰多了。”
八爷从上到下细看了一遍，心里的惊讶是一波超过一波：若把这些条条杠杠都理清里，那内务府哪门哪路，哪个最赚钱，那个最花钱，哪个最臃肿，都能理得清清楚楚，哪个该奖哪个该罚，哪个该裁度都一目了然了。
这些个图表比那些加减乘除的算法还要有用得多得多。
这个婉春，真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婉春此时若是知道八爷的心思，肯定会大笑，她不过是名普通的大学生好吗，大街上一抓一把的。
而此时的婉春看着八爷一直在发愣，还以为八爷不喜欢这些东西，正想着怎么向八爷解释它们的用途呢。
“八弟，还在忙呢？”不知何时屋里进来一个人。
婉春回头，看见一个面目很和善的男子，浓眉大眼的，额头没八爷的额头那么大，看着约莫三十岁。
“四哥，你来了。”
婉春心里一惊，这就是那位号称勤政为民但又疑心重重杀戮过重的雍正爷啊，看着很和蔼可亲啊，怎么搞起文字狱，杀起手足大臣来那么不手软呢。
笑面虎，婉春忽然想起这个词。
如今，八爷已经知道这位四爷将来会和他争夺皇位杀他性命，不知八爷现在见了四爷是个表情。
撇了八爷一眼，婉春很失望，八爷的表情和平常相差无几，甚至还流露出一丝亲切。
也对，这些个皇子们整日里勾心斗角的，早就练出一手喜怒不言于表的本领了。
许是发现八爷身边的一张新面孔，四爷看了婉春一眼。
八爷立刻解释：“这是小婉子，心细手快，我就带在身边了。”
婉春低着头向四爷行礼：“奴才小婉子见过四爷。”
小婉子？谁是小婉子，你八爷才婉子呢。
四爷看似不甚在意地转了头，看看桌上一堆纸：“这是什么啊？”
八爷随手抽出一张最简单的：“这个啊，内务府那些烂账我怎么也理不清，正琢磨着法子理清呢，就随便写写画画了。”
四爷还欲细看，八爷上去一步挡住了：“四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找过我，可有什么事？”
“哦，没什么，咱们兄弟几个好久也没聚一聚了，我约了老五老九老十他们几个，想聚一聚，八弟有没有空也来聚一聚啊。”
“四哥请客，做弟弟的怎能不去，这里很快忙完了，我很快就过去。”
四爷知道八爷是在撵他：“好，我先回去准备准备，就在我府里等你，咱们兄弟几个不醉不休。”
四爷转身走了，不知是不是婉春的错觉，他总觉得四爷又回头瞟了她一眼。
四爷刚一离开，八爷一把抓住婉春：“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侯宝贵在午门外等着，你先赶快回去吧，今晚不用等我。”
哼，说得她好像每晚都在等他一样。
婉春刚想反驳一句‘我可没有等过你’，却感到八爷的手似乎有些发抖，于是她点点头，赶快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忙了一天，一回到落霞阁，婉春随便吃了几口就睡下了。
还在梦中坐着简繁汉字的转换，敲门声把婉春惊醒了。
披着衣服还没出门，八爷一身酒气地进来了。
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婉春，八爷问：“没事吧。”
婉春不禁笑了，八爷对四爷未免太警惕了，不过从宫里到府里，能出什么事。
八爷想起四爷今晚多次试图向他打探那些图表和婉春的来历，说道:“四哥已经注意到你和你的那些图表了，以后你是不能再去内务府了。”
虽然觉得八爷有些太于小心，婉春还是答应了：“好，我在府里做这些事好了，不过，要把那么多东西从内务府带到府里，你方便吗？”
“放心，这些小事我能解决。”
又看了一会婉春，八爷忽然道：“忙完这阵子，等哪天我休沐就带你出去逛逛。”
婉春抬头，一脸疑惑地望着八爷。
八爷笑着解释：“今天在马车上，你一个劲地撩起帘子往外瞅，一看就是在府里闷坏了的样子。”
他这是担心她在府里呆着闷，要带她出来散散心？
婉春的心微微一颤，她不过是稍微向车外瞅了几次，八爷就注意到了。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可不是这样的，老板和员工只是平等交易，老板可不负责照顾员工的心情啊。
可是很快，婉春找到了理由，员工心情不好，会影响工作，所以老板应该照顾员工的心情，就好比公司会组织一些旅游滑冰等活动一样。
找到了理由，婉春心安理得地回答：“谢谢八爷了。”
见婉春穿得单薄，八爷说：“赶快上床睡吧，别着凉了。”
婉春看看床，又看看卧榻，有些犹豫不决了，她该睡哪里好，如今她的病好了，按理她该睡卧榻了。
见婉春还站在那里挨冻，八爷借着酒胆一把拉过婉春，把她拉到床上按下，替她盖好了被子，还不忘教训两句：“你这病才刚好，又想得风寒不是。”
婉春躺在床上，看着那双离自己不过咫尺的眼睛，小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这是八爷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婉春，她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若是她用心打扮，那双眼一定很勾人。
一个出神，八爷才发觉自己这个姿势未免太久了一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八爷起身了。
随便洗漱了一番，八爷也上了卧榻。
“婉儿，还有个事，找时间你教我用铅笔，我教你认汉字。”黑暗中，八爷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婉儿？我啥时候同意你这么叫我了，一会儿小婉子，一会婉儿，这八爷还真会给人乱起名字。
婉春在你心里默默抗议了一下，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