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天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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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朱红

长寒关内,是玉国的国泰民安,长寒关外,是五千震元军的残甲碎剑……

阴云垂,山河隐,天降大雨砸在被血染红的战场……刺眼的红色被慢慢稀释……

有一人从朦胧大雨中来,他身着红衣撑红伞,让这片朦胧更加的诡异,人还未走近,就感觉到无尽的寒意了……

立起的红色衣领,淡淡的黑色风毛,厚重的红色外衣,厚重的奇怪图腾的铁靴……白发沾染几点雨滴微微卷曲着,一张苍白的脸上覆着半副黑色面具,面具上有着同样奇怪的纹饰……

他踏过无数尸骨,目光凛冽,半分迟疑半分恐惧都没有……

慢慢的他开始低头找寻什么,步子缓缓慢了下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伏在地上,他的铁衣被锋刃砍去了一半,黑色的发缠着淤泥在肮脏的水洼中浮浮沉沉……

红衣男人缓缓蹲下身来,扯下那男人身上的残衣,从怀间取出了一支笔,而后,便在他背上,手臂上勾勒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像是什么符咒似的……

画毕,红衣男子有些许疲态,他站起身来,那已断气的男人竟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他双手支撑着地面,艰难的坐起身来,他抬头看着那个正俯视自己的男人,他的目光,非寻常人能有深邃凄凉,虽遮住半面,仍可见其非凡样貌气场。

“你……是谁?”男子问道,大雨之中,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他黑色长发紧紧贴在身上,他浑然不知自己身上多了几笔朱红符咒。

“你很快就是玉国新的护国大将军了……”红衣男子淡淡冷笑着。

“你还没有回答我……”

红衣男子冷冷一笑,执笔在他眉心一划:“现在,我是你的,主子。”

那柔软的笔尖,让男子头痛欲裂,他抱着头失去平衡摔在淤泥里……

再抬起头时,那个红色的影子早就已经走远了……

男子仰面倒在淤泥中,大雨沉下来,宛如冰雹一般,可他却感觉不到疼:“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疼……我……我是赫十方……我是赫十方……”脑海里一团迷雾迂回,他的记忆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乱撞着门......

突然间一道如火般的炽热袭遍赫十方全身,那是他最后的知觉……

五千铁骑丧命于长寒关外,拼死护住玉国北方边境,悍宇贼寇与玉国震元军几乎是两败俱伤......

赫十方归去,一人,一老马,一铁衣……

赫十方穿着沉甸甸的铠甲骑马归去,他的心沉痛无比,就在这里,一个月前,他的父亲护国大将军赫震也死于悍宇勇士的弯刀下……就是他身下这批老马,将赫震的铁衣送归玉都内皇城下……

除了一颗心,他再无知觉了……

红衣男子撑伞飞入断崖下,得妄谷,那是一个隐于世外的地方,得妄谷是一道巨大的断崖,大地裂痕,北侧是黑色石壁,南侧也是茫茫荒漠……

他趟过三条河,越过三座山,才得以回到玉都……

铁靴踏破,白衣褴褛,他已不知疲惫。

赫十方跋涉一月,满目苍桑。

不知是谁传的信,大将军归来,玉都振动,华车相迎……

坐在柔软的马车里,赫十方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舒适,他就端正的坐在那里,端正的透过窗子看着街上那一双双期待的,或恐惧的,或质疑的眼睛……

庆安街一路通达,直达皇城,那壮美恢弘的宫门,错落的殿宇,还有点缀的奇花异草……那是震元军拼命守护的玉国之根……他们护的是玉家之国。

领他入宫门的侍奴恭敬道:“将军归来,一身血尘,先去沐浴更衣再面圣吧。”

侍奴恭敬的将他引入宫中,抄小路送去了皇城一处幽静别院,那里松竹繁茂,有一朱红色的六角阁,阁有三层,屋檐上挂有铜铃,铜铃下附着红色的飘带。

“阁内已备好热水,将军沐浴完毕,自有人来接您。”侍奴交代完离开了。

赫十方推开了金阁玉门......

红纱绕梁,金木铺地,丹青附壁,桌案之上,有一把玉鞘长剑,红纱屏风后,烟气浮动,有水气与香。

他紧闭阁门,他径直走入了屏风之后。

在他褪去外衣时,才发觉,那衣服已经和血和伤口长在了一起......他用力撑下外衣,没有丝毫痛觉,他踏入浴盆,没有丝毫直觉......他机械的搓洗着身上的血,尘,泥,还有那已经溃烂的伤口.......慢慢的怒火在他心头积聚,他就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石头里,任凭他怎样用力的抓自己,他都感觉不到痛痒......突然他握拳狠狠的砸向浴盆里的水,那黑红色的水迸溅一地......

他卸去力气头枕在浴盆边,无意中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奇怪符咒,哪像是慎入皮里的朱红,他怎样搓洗都抹不掉......

浴盆旁有一个铜镜,他忽的站起身来,铜镜刚好映着他上半身的影子......胸前,背后,双臂......都是这样奇怪的符咒......他从未见过,从未。

“那个人.......”赫十方脑海里浮现了那个红色的影子,骤然一道疼痛如刺刺向了他的心......

“这条命是我给你的。你记住。”突然铜镜里出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这句话便在赫十方脑海里游荡......

赫十方走出慢慢擦拭着自己的身子,他是不是向周围看去,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自己脑海也再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话......

他疑惑着,穿上了侍奴提前准备好的衣裳,白衣轻盈若云,白玉腰封白玉坠子,白纱披帛盈于两袖,战场的杀气陡然全无,倒像个王室贵族的儒雅公子,他披散着长发,无心梳理。

踏过血衣,打开了六角阁的门,凉风吹来,他的发轻盈而舞,柔软如水,门外,是一个身形俊长,头戴银冠,身着淡蓝银绣衣袍的公子,这公子生的俊俏秀美,只是眼神多了几分疏离,也对生在皇宫的孩子,有被宠溺的,就有被遗忘的。

“九殿下。”赫十方恭敬行礼。

那人也恭敬的回应:“将军沙场归来,劳苦功高,不必多礼。此处是我的一个别院,想来将军归来劳顿,无空回府,便叫将军在此沐浴歇脚。”

“多谢九殿下挂怀。”

元卿,皇帝的第九个儿子,母亲是个不受宠的妃嫔,因他是个皇子,才被留下来,养在宫中。他的母亲在五年前去世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爱他了。

两人走过幽静小路,听转瞬既逝的松竹之涛,相视一笑。

“十方哥哥!”清脆如铃,甜透如水晶的声音从一堵红墙外传来。

元卿笑笑说:“是十妹妹,元初。”

赫十方面露难色,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忽觉自己身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没有提前防备失去平衡,若不是元卿搀扶,他定摔在地上破了相。

“十妹妹怎么这么鲁莽,别冲撞了将军。”

“这宫里哪由的你来教训我!”元初嘟着小嘴,一副起哄哄的样子。这两个人就是那个宠爱与遗忘的对比。元初从出生就父母慈爱娇宠着,要风得风要雨的雨,而元卿却那个因为是男儿身而捡下一条命的人,他因为要活着,所以小心翼翼。有的人可以因为一只玩具哭闹不止,有的人却为了活命而不得不懂事得体,心甘情愿的面对孤独。

“我没事。”赫十方有意无意的推开十公主紧紧抱住自己胳膊的手。

“哎呀,十方哥哥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生病了!”十公主焦急关切道。

“在下惶恐。”赫十方突然恭敬的躬下身来为公主行礼,“公主金枝玉叶,在下只是沙场归来的匹夫,请公主自重。”

十公主一看这架势是拼命把自己往外推啊:“你什么意思?”

“臣是臣,主是主。”

“十八年前,赫震将军破悍宇贼寇大胜归来,父皇赐婚你我,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可是都听见了。你如今一句臣是臣,主是主?”

“皇城外,在下出征前,与公主一言,公主可还记得?”

十公主猛然想起,三个月前,老马送回赫震将军的铁衣,那时,正是十公主的成人礼,宴会之上,赫十方丢下元初公主带着父亲遗愿出征,皇城外,赫十方对元初公主说了一句:“我以玉国北境安宁,退与公主之亲。”

“你都活着回来了,为什么要退亲!父母之命,父皇之命,是你说退就退的了的!”

“十妹妹,父皇还等着召见将军,莫要耍小孩子脾气了。”元卿劝解道。

十公主怒气冲冲道:“你给我等着!”

公主这句话是对元卿与赫十方说的。

她怒气冲冲的跑开了,元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军快走吧。”

两人继续前行。

元卿不时用余光打量着赫十方,他的肤色着实比常人要苍白许多,不免多嘴道:“将军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赫十方只是礼貌的摇摇头。

“我有一事不明,将军练武之人,为何刚刚十妹妹冲上来时,将军没有察觉?”

“在下心绪不宁。”

元卿只是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元卿将赫十方送至康成殿,便静候殿外,没在跟进去了。

康成殿上,满朝文武罗列,帝后坐金椅在正前方,朱漆合抱之柱,雕刻日月星辰,足足九根支撑着漆红襄金之顶。

赫十方进殿跪伏在地。

“罪臣有负陛下。震元军除了我,全军覆没,我们以命屠了三千悍宇勇士,悍宇重创,此战对于玉国来说是胜,对于震元军来说,是败。”

皇帝着金绣江山袍,戴龙冠,他端坐在龙椅上,倾城之貌不见衰老之色,他听及赫十方的话一抹痛心之情拂过双眼,转瞬即逝,很快便恢复了帝王的庄严。

“全军覆没......震元军可是玉国最强大的军队,可见那悍宇贼寇不好对付啊!”殿下臣子们议论纷纷。

“如此说来,这是玉国打过的一场最凄凉悲壮的战争,是最后一个幸存者送来的捷报。”

“禀陛下,不是最后一个幸存者,是只有罪臣一个幸存者。”

赫十方跪在满目对玉国的愧疚。

“悍宇贼寇如何?”皇帝问。

“悍宇十年内不会再犯玉国北境。”

“那就好。”皇帝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可是他的眼神里透出的冰冷让这愁绪显的那么刻意……

文武百官听此也纷纷松了口气。

“父皇!”此时,十公主一蹦一跳的跑了进来,她跑去皇帝身边坐下,十分自然的样子。

“父皇,元初不想与赫十方成亲了!”

“朝堂之上,不许胡闹!”皇后忙说道。

“当年,护国将军府是何等威风,现在又是何等境地?他震元军队都死光了,就剩他一个了!我嫁给他多无聊啊。”

“元初!闭嘴!”皇后难为情的看了一眼朝堂之下,批评十公主道。

“我不管,我不嫁!”元初的小性子竟然在朝堂上耍起来。

“罪臣一介武夫,确实不是公主的称心夫婿。望陛下允准,解除罪臣与公主的婚约。”

“父皇很疼我,才不会把我嫁给那粗鄙武夫呢,是吧父皇。”那元初竟然在满朝文武前队皇帝撒娇。

皇帝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道:“好好,父皇依你。”

“护国大将军赫震之子赫十方鞠躬尽瘁守卫北境,劳苦功高,今日便承赫震之职位,封护国大将军。归玉都宅邸,解除与十公主元初之婚约。”

赫十方听之,心中安定:“多谢陛下。”

元初得偿所愿,她傲视着赫十方跑出了朝堂,在康成殿后,有个衣着锦绣的男子在等他。

“三哥哥,我表现怎么样?”

“小元初是父皇的掌上明珠,父皇怎会不同意啊。”

“可惜了,本想着给他个小文官做做,赶去边境的。我可不想让他碍了三哥哥的眼。”

“我知道小元初向着三哥,但想来眼下无人可用,先让他在玉都呆上一段时间,把新兵训练出来,再赶走也不迟。”

“还是三哥哥想的周到!只是再找这样绝色男子做夫婿恐怕难了。”

“有三哥在,你想要什么样的,三哥都能给你找到。”

三皇子与十公主一奶同胞,十公主天生单纯,生在金丝笼的金丝雀,锦衣玉食,忘记了翅膀,三皇子说什么她都信。

赫十方领虎符离开了康成殿,大臣们也陆续散去,没有人与赫十方说上一句话。

“将军。”赫十方回头,是九皇子元卿。

“将军的神色不大好,我认识坊间一神医,不如我带你去吧。”元卿的热心让赫十方产生疑虑。

“九殿下厚爱,在下不敢承受。”赫十方转身跟随出宫的大臣们一同走了。

他苍白的脸映着白色的日光,长睫也几乎白了一样,他有一张令人沦陷的脸......

元卿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那个白色影子远去,心中不安。

不知为何,他能感受到赫十方身上有一种不属于玉国的东西,既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