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给诺维科夫
(1928年11月2日,索契)
亲爱的彼佳:
我给你写信这么少的原因,你可知道?我又当头遭到无情的一击——右眼完全瞎了。1920年,弹片击穿我右眉上方的颅骨,并伤着了眼睛,但还有十分之四的视力,如今却完全瞎了。将近三个月,两眼发炎(它们神经相连,一只疼,另一只也跟着疼)。所以我有四个月没能看报看书看信了。写信是猜着写,看不清一行一行,只好用尺拦着,以免一行写到另一行上去。左眼剩下5%,即二十分之一的视力。需做手术,嵌入人造眼球,然后戴蓝眼镜。
如今,我老是戴着墨镜。彼佳,我无法看书,心里多么憋闷。共产主义大学念不成了。我已经表示由于失明,不能继续学习,而且不知预后如何,万一连一只眼睛的视力也无法恢复,我将不得不解决十分严峻的问题。到那时,活着还有什么指望?作为布尔什维克,我应当做个了断,枪毙……[缺损]肉体,这躯壳放弃所有的阵地,不论对谁,不论对社会还是我自己,都毫无用处了。[缺损]这些蠢笨的细胞不愿意工作了,我憎恨它们。按秉性而言,我需要钢铁般的、摧毁不了的细胞,而不是这种脓包。医生向我承诺,左眼动过手术后,视力将恢复到可以阅读的程度。但我信不过——他们没有一个不自称医术高明,其实是窝囊废。
这不,纵然个人处境如此恶劣,我依旧专注地投入斗争。你知道,在我们党内,右倾已构成一种危险,即背弃布尔什维克的坚定立场,倒向资产阶级。我们决不允许一个败类或一伙败类破坏列宁的遗训。我要是有力量就好了,可以工作,可以斗争,否则只会写几个字,干着急。有些家伙肥头胖耳了,到处是趋炎附势之徒。必须摘除所有的赘瘤,更多地吸纳工人的新鲜力量,让无产阶级布尔什维克的大家庭更加稳固。真想给你多讲述一些,可惜没有力气了。
亲爱的彼佳,我只剩下了一件乐事——听收音机。如果没有收音机,也就没有乐趣,生活将枯燥、沉闷。我从未富有过,从小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如今作为一个病人,也吃不起必需的营养品,这都无所谓。然而要我断绝“精神食粮”,我难以忍受。
彼佳,又要麻烦你了。我装好一只收音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蓦地听见了“您好,您好”,随即是一通叽哩呱啦的话。莫斯科等城市距离遥远,哥们儿,我的一灯机只有配上两灯机用的放大器才听得清楚,目前只收听到沿岸的一家电台。我咒骂,喊上帝,全不管用,可听度仍然没有提高。彼佳,现在我请你跑一趟国营缝纫机商店——那里销售收音机的——打听一下用于两灯机的放大器卖多少钱,还有微型灯泡,再问问他们能不能邮寄给我。如果能,你来函告知。彼佳,这事儿一办妥,赶快写信给我。彼佳,别以为我对摆弄收音机入迷得跟发疯似的。并非如此。不过你想想看,我在精神和躯体上都已被逼到了绝境。收音机在这阳光灿烂的索契,成了我唯一的乐趣、唯一的朋友。这里有那么多残存的坏蛋。因此,彼佳,你知道的,我在等待亲密的同志,在等待你谈生活和工作的信。
紧握你的手。明年夏季,你如果不到我这儿来,那可太不够意思了。向所有的哥们儿转达问候吧。地址:索契市,普希金大街9号1室。
你的柯里亚
1928年1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