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的天堂小镇》（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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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恐得几乎不能正常呼吸的时候，这个叫“多萝西”的服务生已经礼貌地飘走了。
他走路很轻，是真的可以用“飘”来形容的那种轻。
也许只是重名吧——我安慰着自己，有点精神过度紧张了，或者是没有见到多萝西和我妈，太过于焦虑了。
大姜再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端上了满满一托盘的美食。
“看来你的技艺见长，越发炉火纯青。”
我望着托盘上的各色小甜点，竟然没有要尝一尝的欲望。
心里一阵悲哀，只有你面对一堆美食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那种叫做“馋”的欲望时，才能领悟到这有多悲哀。
生而为人，何其悲凉。
“怎么，吃不下？这是最美味的牛排啊女士！”大姜有点不相信居然有人会对他亲手烹制的美食丝毫提不起兴趣。
为了不至于伤害到一个以烹饪美食为生命己任的厨师，我还是鼓起勇气拿起了刀叉。
“是……真的牛肉吗？小镇有牛了吗？”
“当然！可是您……竟然不知道小镇有牛吗？您是足不出户吗？养牛场就在城堡后面，你知道那里的鲜嫩草和澄澈的河水是最天然的养牛场呢！”
我那个打靶场——如今，已经是养牛场了么。
要知道在离开小镇之前，在许多年前，这里的所谓“肉类”——不过都是一些“人造肉”掺加了各种“必须要掺加的食材”，只不过大姜的技艺实在高超，否则那些从外面的世界尝过各种美食的男女们，怎么会赞不绝口那么买账。
而如今，已经全部换成了真正的肉类，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掺加东西，或者，还有没有必要再掺加任何东西。
毕竟至少大姜和切小姐过了这么多年，仍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那么我妈也一定活着，还有多萝西、老葛，一定活着！
我鼓起勇气咽下一口牛排，喉咙取出机关之后虽然已经痊愈，但是因为在金字塔下面基本不需要吃饭的缘故，它似乎还不习惯吞咽，隐隐作痛。
这是……我的心里一沉，忽然尝到了一股血腥味道。
这种味道令我仿佛又置身于地狱一般的金字塔。那里的肉也是这个味道，可是那里的人和这里的人一样，吃起来津津有味。
他们究竟是味蕾坏掉了还是被洗脑了？！
我环顾四周——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难以下咽吗？
大姜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怎么女士，不对胃口？按照最高好评率给您上的牛排和甜点呢，这也是切小姐的最爱呢……”
他凑近一点，低声耳语到，“事实上，切小姐就是这里的金字招牌，只要是她喜欢的，女人们都会蜂拥而至，而男人嘛，”他讳莫如深地眨眨眼，只这一个动作，我确信大姜虽然记忆丧失，对切小姐的崇拜还在，只不过——那已经是纯粹的崇拜了，而多年以前，这崇拜中是夹杂着许多的爱意的。
“男人都是尊重女人的，所以，切小姐嘛，带动的可不仅仅是人们的味蕾那么简单哦……不过既然您是尊贵的切小姐的朋友，如果不对胃口的话，要不要给您换一下？甜点、冰淇淋、各色纯素美食……”大姜的嘴还是那么喋喋不休。
“不不”，我强颜欢笑打断了他，“是我自己的味蕾出了问题，牛排……有没有熟一点的？”
“这已经是最熟的二分了呢，很多人现在都喜欢生吃了，总是跟不上客人的口味！”
我望着牛排里渗出的血，尽管尽力挺住不要呕吐，但表情看起来一定夸张极了。
为了不至于让大姜纠结关于牛排的事情，我岔开话题。
“大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恕我冒昧，女士，餐厅的客人太多了，也许，记不清了，刚刚在门口……实在是有些失态，还望您海涵！千万……不要告诉切小姐哦！”大姜一脸的堆笑，满嘴的礼貌套话，这让我相信他确实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性情中人了，也让我相信他确实不记得我了。
切茜娅在大姜的心里已经如此神圣了吗？事情一定不简单。
“刚刚……嗯，是我自己失态了，我这幅装扮……不怪你。”
“不不，女士，您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好启齿的事情，能理解的！我让服务生去给您找服装了，我保证很快您就不会尴尬了，鞋子……还合适吗？”
他看了看我脚上的鞋子。
从门口一脸的嫌恶和冷嘲热讽变成现在的体贴备至，看来就只是切小姐在起作用了。
但是大姜的“到位”和镇定，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
莫非，小镇现在疯疯癫癫的人已经屡见不鲜……
“哦当然！合适极了，谢谢你！”我缩回脚，生怕他看到脚上没有袜子。
“您是切小姐的朋友，我当然要当贵客的！这些年切小姐没少照顾这里，人嘛，总是要有良心。”冠冕堂皇，就好像切小姐从来就不是他曾经偷偷爱过的女人。
“她……切小姐，还是经常会来？”
“对啊”，大姜看了看表，“应该快了，她每天早上很准时来喝咖啡的，说来也怪，她说她喝惯了我这里的黑咖。至于从什么时候起又是怎么喝惯的，我们竟然都想不起来哈哈。”
“对，那时候，我们经常会在这里约会的。”我像梦呓。
“啊这样！那您更加是贵客了！”大姜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您看整个餐厅的装修还可以吧？都是切小姐赞助的呢。”
“当然，这风格我很喜欢！”我随口敷衍，“她通常几点会来？”
“九点，不差分毫。”
记忆中的切小姐从来都是风风火火不守时的女人。按照我的年龄推算，如今她应该157岁了，看来长时间的岁月洗礼，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本性的。
“还差十四分钟，快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外，忘了看听到我没有看任何钟表就脱口而出准确报时的这一刻，大姜满脸的惊讶。
十三分钟后我已经换上了大姜的服务生给拿来的袜子和流水线衣服，我侧身在座位旁的装饰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尽管整个人肯定由于没有好好装扮看上去还是脸色苍白，但毕竟——可以见切小姐而不至于吓到她了。
当年曾努力想要摆脱的“流水线”上的东西，如今竟然无比亲切。
我感激地看了看穿梭在餐桌间与客人寒暄的大姜。
十四分钟后，切小姐准时出现在了门口。
大姜毕恭毕敬走过去，很礼貌地保持了绅士与女士交谈时必须要保持的距离，然后，切小姐望向我这边。
大姜和切小姐站在“饕餮”门前的场景，我当然是见过无数次的了。那时候站在他们两个附近不远处，都能感受到大姜身体里荷尔蒙涌动的声音。
她走过来的时候，我竟然从耳朵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我激动地想要站起来迎接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好像不是奔着这个桌子来的。
在餐厅大门与我这个角落里的桌子中间，她穿过了足足有七八张桌子之后，停了下来。
那个桌子旁坐着一位男士，从背后看根本看不出是谁。
经过这么多年之后，小镇里有着很多新鲜的面孔，我不知道“海文号”是不是已经复航，在我经历了金字塔下面“一日十年”的痛苦洗礼之后，明白其实费力去弄懂每一张面孔到底是怎么在“海文号”已经消失之后来到小镇的，已经没有意义。
娇小身材、一袭红黑搭配的英式长裙、脚下是红黑搭配的牛津鞋子——切小姐还是那么美，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没有变，袅袅娜娜的勾人心魄。
她走近那个男人，用单臂拢过男人的脖颈，以极其亲昵的姿态狂野地亲吻了男人的唇，然后又在男人耳畔耳语了几句。
很多年后再看到她在男人面前的模样，还是觉得奔放得吸睛。
我当然很好奇那个男人是谁，很可惜，他始终也没有转身。
一番耳语之后切小姐起身，我们相互隔桌对望着，在我读到了她眼神中的复杂之后，我看到她终于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