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的天堂小镇》（54）
第四部分
红房子彻底消失了。
当我和琼做了一场梦醒来，整个小镇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想要拥有天地间所有的东西，是人类的天性，也是罪孽。
54
醒来的时候，发现琼躺在身边。
我环顾四周，阴森而冰冷，这种寒意让我一下子以为我们正身处七年之前的“角斗场”。
琼的毫无反应使得我忽然六神无主，“喂！琼！你醒醒！”他周身冰冷，对我的呼唤和拍打仿佛一点都没有感知。
“琼！”无论是心急还是悲伤，当我掉不出一滴眼泪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卑鄙极了。
卑鄙——昨天我对老葛都干了什么卑鄙的事情？！
想要站才发现自己已经根本站不起来——双腿不听使唤、绵软无力，突然的变故令我恐惧万分。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不能很好地控制肢体的时候，会不会恐惧？还是我生性懦弱？
“我知道你勇敢，也知道你是故意的。”昨日老葛的话犹在耳畔。
老葛怎么样了？！昨天做出的冒险会不会令他的身体再一次……我不敢想，只希望两条腿能听使唤，迅速地站起来。
又一次跌倒地上的时候，我才想起看看周围。
这是哪里？！
没有一丝丝阳光，难道又是夜晚了？！谁把我和琼弄到这里的？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隐约记得在家门口忽然就失去了知觉。
连一个窗户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的都是来苏水的味道，像极了医院。房间的一角有欧式的老壁炉和几把欧式的椅子，整个房间的顶是圆弧状的，房顶幽绿色的灯上满是灰尘。
而我和琼身下躺着的，是一片有着错综的“Stryge”图形的地毯，那一只只“Stryge”的姿态就像城堡阁楼的大锁上的“Stryge”一样——扭曲着。
每一次见到这些“Stryge”，就隐隐觉得没有好事。
小时候我爸教我那些密码符号的时候，我总是会偷偷地笑，我爸问我到底为什么那么好笑，我总是会说，“爸爸，我看到这些怪兽就想笑啊。”
那时候我爸总是说——“简，你从出生就注定是个不一样的小孩子。”
这也许就是当初我爸愿意把他的对于辛加闪密码的“爱好”教给我的原因吧。现在想来，我爸的这个爱好，恐怕远远不是一个“爱好”那么简单。
小的时候看到这些形状各异的怪兽就想笑，而渐渐成年，这些怪兽带给我的，就只有恐惧——很想对天上的我爸说一句，“爸你知道吗，人长大了，是会变的。”
东方夫人没能完成我和我爸之间的“走阴”，我不知道该怀疑她的能力，还是应该往最好的地方想——我爸，还活着。
起不来，又不得不躺在这一堆形状各异的“Stryge”上，我像躺在钉板上一样难熬。
我试图再次唤醒琼，“你醒醒！琼！你醒醒！我一个人……好怕！琼！”
琼的腿终于动了一下。他的眼皮微微抬起，瞳孔在四下盲目地搜索着，唯独不看一眼我。
“你看不到我了吗，琼！琼！你醒醒！”
这间屋子太空旷了，琼来不及回答我的话又陷入了深度昏迷，无论怎么呼唤他，他都像没有知觉一样，整个房间回荡着我歇斯底里一遍遍喊着琼的声音。
“有人吗？这里有人吗？救命！……救命……”终于没有力气，屋子里那盏吊在房顶的灯实在太昏暗了，不知不觉我失去了意识昏昏入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朦胧中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我知道那是一个人，但是却没有力气起身。
“你是谁？！”
“姐姐。”小孩子的声音。
我坐起来凑近他的脸。
这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不就是当年在“角斗场”遇到的表弟？！我飞快在脑海中缕着那些遥远的思绪和记忆。
“表弟？！”
我一把拽过来他。
“他是老看门人的儿子”——十八岁那年在角斗场，切小姐亲口告诉我的。这是我的表弟，我认得这张童真的脸，这个可爱的小孩曾令我心里几许疼痛，又漫无目的找了多少年！
双腿站不起来，我只好把那孩子拽到腿上坐下。他明显地很抗拒我的接触，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我端详着这张稚嫩的脸，一时间忘记了竟然已经过去七年。
七年了！这个孩子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又进了“角斗场”吗？还是又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了，表弟的模样、身高竟然一点未变——所以我和琼，是进了时间隧道？！
当意识到时间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这个孩子的容颜和年龄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推开了他。
这个举动当然吓坏了他，也把我自己吓得不轻。
表弟惊恐的眼神使我陷入自责，“对不起，听我说，我不是坏人，”我尝试着去够他的手，他后退两步躲开了。
“我是你的表姐，别怕。我是你爸爸的外甥女。”
“我没有爸爸。”
“胎死腹中”——我想起了切小姐七年前的话。所以眼前这个孩子，是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曾有过爸爸妈妈的。
这些孩子究竟被医院扣留下来做什么？人体实验？还是因为小镇有什么神秘的大人物惧怕出生和死亡？医院究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舅舅当年知道自己孩子的下落吗？还是因为知道了才送命？
七年的时间和我渐渐地在小镇有一点名气、有一帮青少年的“铁粉儿”，难道已经削弱了当年想要找到真相的勇气？
猜测一时间实在缕不清楚了，想要进一步凑近表弟，我才发现自己居然站起来了——眼下，能站起来已是奇迹。
“你为什么七年之间都不会长一点点点呢？是因为缺乏营养吗？”我想起了淡红色的药水，那些药除了能保持青春保持不老，恐怕，还有更加邪恶的功效。
再一次试图摸一下表弟的时候，他又后退了几步。
“好好，别怕，我不向前了，别怕。”看起来他很害怕与人的肢体接触，加之对话时候对目光的躲闪，这一切都像极了小时候的琼。
琼——我回过头，看见他仍然没有醒来。
“你还记得七年前见过我吗？”
我蹲下来——他的个子那么小，这样能减少他的压力。
他使劲摇摇头，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衣襟——这神态，这动作，活脱一个小时候的琼啊。
“那‘角斗场’的事情你也不记得了吗？你和他……”我指了指地上的琼，“他，你不记得了吗？学过运球啊，喏，就像这样……”，我试图站起来比划一下运球动作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又不听使唤了。
他又使劲摇摇头。
我双腿一软，颓然坐在地上。
善良的小表弟想要过来扶一下我，我摆摆手拒绝了。如果他和琼小的时候是一样的——这样的肢体接触，他是需要鼓起很大勇气冲破内心的牢笼才可以做到的。
后来的琼……当然，已经不是当初的琼。
“所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天真地望着我，似乎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那眼神，和七年前一模一样，看一眼，心会疼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