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堂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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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的天堂小镇》——35

35

在体检室等候了几分钟,琼就被唤了出去。

每次都是这样一个顺序,一如我的后面总是排着那位曾经从河边看到的、抱着德国娃娃的妇女,而妇女的后面总是排着大姜,再往后十几个人,应该是切小姐了。

抱娃娃的妇女今天看上去状态好极了,有时候我很难把体检时候的她和那时那刻躲在河边大树后看到的她相提并论。

人也许都是有着两面的罢。

就比如她今天如此光鲜亮丽——日系十字花公主鞋配上剪裁得体的日系风长裙,头顶上戴着深咖色的小礼帽,礼帽前沿有黑色的纱垂下来……虽然是可以营造的,但看上去仍神秘感颇强,天生缺乏气质的女人如果有一丝丝神秘感,也是可以吸引眼球的。

而那次在河边的她,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完全全的落魄不堪。

我看了看大姜,他双手插进兜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吹着口哨——但我听得出那是最近切小姐正当红的歌。

我可能确实耳力惊人,比如对阁楼声音的感知。

大姜抬头看见了我,我把食指和大拇指在嘴边比划了一下,并轻轻抬高下巴、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得特别无脑。

今天还没有看到切小姐。

这七年来我们每个月都几乎见不上一面,她忙极了,除了演出就是各种应酬——当然,再也没见她喝多过。

切小姐是属于人群的,自从在“角斗场”深谈过,我知道她离不开那种被簇拥着的感觉,而当时当下她所拥有的一切,正是来小镇之前的日思夜想着的生活吧!

如果说人生有巅峰时刻,这几年的切小姐,应该已经到达。

见面的时候也总是出其不意。

每每都是我坐在大姜的餐厅里正文思泉涌构建着一个又一个诡异的故事时,她忽然就跳在面前——经常会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我故事里的色彩都是晦暗的,而她永远都能做到令人眼前一亮。

我一个人坐在窗旁,感受着屋内和屋外两种气氛交替的时候,就是最最出作品的时候,可是每次见到她,分分钟就出戏。

我又回头看了看,确定她还没有过来。

关于“戒酒中心”和“角斗场”,我没有听到过任何从那里出来的人说起过。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又会想得到呢。

体检室那道门还没有打开,从时间上看,应该是已经过了。

我往前跨了两步试图听一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同时脱下外衣,撩起里面衬衫右侧的袖子,以确保一会儿不会太耽搁时间,毕竟,我还没有得到琼的确切回答,从小看着他长大,他的变化不可能不令我担忧。

我甚至偷偷怀疑过琼的父母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今天还要抽血吗?”“小礼帽”凑上来问,她好像特别怕抽血。

“要的吧!”

“我最讨厌抽血了,我喜欢输营养液,看着那颜色就可心。”我微笑而不动声色地着看她矫揉造作的样子,心里偷偷地想,还是抱着德国娃娃哭泣的她更加可爱。

她说的是那种淡红色液体——他们把那叫做营养液。营养液这种东西是近几年商医生开发出来的,就是当初多萝西打翻的瓶子里那种淡红色的液体。

妇女们相信这种营养液可以使她们青春永驻——事实上不仅仅是妇女,连镇上的男士都越发青春焕发了,人们夸赞着商医生医术高明、真正做了一件造福小镇的头等大发明,而当初东方夫人早产那件事带给商医生的阴影,自然也就随着这淡红色液体的发明逐渐散去了。

“不抽血怎么验出你是健康的啊,对吧简?”自从我的书大卖并经常在大姜的餐厅举办“小读者见面会”,大姜这几年对我可谓毕恭毕敬。

“我吗?不用验证也是健康的哼。”“小礼帽”矫揉造作丝毫不退让。

“简!该你了。”小护士从体检室探出头来。

“可是琼还没有出来啊!”

“不必等他出来,你先进来吧!”

身后的大姜和“小礼帽”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刚好想要逃开,我想都没想就跟进去了。

体检室依然陈列简单。

这几年镇上的“海文号”消失了,不再有怀孕和重病,自然也就少了生离死别,体检成了小镇医院里最最头等的大事,体检室的陈列也越来越简单了,无非就是用一个大大的仪器扫描一下,然后抽抽血,间或输输营养液。

可以说,这几年的小镇,所有的人都健康而年轻。

我可能是暗黑和悬疑的东西写多了,总是隐隐担忧这所有美好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人们每每从这里回去都会满脸洋溢着满足感——“营养液”的定期补给令每一个人的每项指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就连安那里的业务中都增设了很多的“微整容”项目,人们不知道怎么折腾才好,用美容项目保持年轻还不够,还要用整容项目趋于完美。

“小礼帽”就是对这种“微整容”上了瘾的女人。虽然鼻子还是鼻子,嘴巴还是嘴巴,你根本说不出她究竟哪个部位、到底做了些什么改变,可五官看起来越来越立体,人越来越美了。

安的技术不可小觑。

镇上除了东方夫人、商医生、我和琼,男男女女,好像没有谁不会去光顾安那里。在这一点上,我们几个倒是惊人地相似。

安的业务不仅没有由于人们的面容和身体越来越年轻而减少,反而由于扩充了“微整容”而搞得就算提前预约一个礼拜都可能排不上,

可是我妈——商医生,是不是接下来就要没有票子可赚了?

“傻傻的简哦,商医生靠的是药物,压根不是靠治病。”切小姐见多识广,她的话我还是应该深信不疑。

商医生毕竟还是医术高明,这一点不能否认——她可是我爸的学生。

琼躺在另外一张床上,左手的胳膊裸露着,胳膊上插着一根输液针。

我奇怪地看着他,他紧闭双眼,似乎在做一个深度诱人的梦,不愿意醒来。

可能因为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的缘故,没有任何面目表情,我才得以如此清晰地看清楚这张脸。

我的脸和他的脸,仅仅十公分的距离。我望着他——这张年轻的面庞眉目清秀、皮肤干净,的的确确是我熟悉的琼啊,可是那个用一根食指就可以把球转动在指尖的琼,又是谁?!

“简,你躺下。”

我惊讶地看到商医生从里面的隔间走出,手里拿着只有一指粗的血液瓶。

商医生是从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今天出了点小问题,所以你和琼需要同时做。”

“你说什么?同时?”

“对,同时,躺下,不要说话,不要乱动。”商医生用不容置疑的口吻。

我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一旁拿着输液针的小护士,隐隐感到事情有点不对。

然而商医生的一张脸——你是永远不可能看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

“简,听商医生的,躺下。”小护士把输液针顺势别到了旁边的输液架上。

以前的体检是从来都不需要商医生的,就连小护士都很少会亲自过来,这里——有机器人护士就足够了。

我看着小护士转身和商医生耳语,她们似乎在说着商医生手里的那个血液瓶。

趁两个人背朝我的功夫,我以飞快的速度,伸手用力挤出了那输液针里的液体——挤了又挤,并且把挤出的液体用外衣接住。

我把湿了的外衣压在身下、躺下来的时候,看到小护士转身拿起了输液针,她看了看那针头——我紧张到不能呼吸。

“抓紧输进去,一会儿琼这边的时间就到了,多注意琼的状态,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

“哦,好的好的。”我真怕她再多看两眼就会看出端倪。

就在我右侧的胳膊插入那根输液针的时候,我望了望右侧床上的琼,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从小到大,我和琼之所以体检的顺序“必须”不能乱——这里面一定有着惊人的大秘密!

而琼,每一次体检原来都是这样昏睡着的!

我紧闭双眼,佯装着毫无知觉睡去。

“好了,商医生。简用的表层麻醉,麻醉时间应该超不过十五分钟,一会儿就应该醒了,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输入吧!计时,两分钟应该够了,今天实在是迫不得已,如果离开他的体内再静置,我真的不敢保证质量了。”

“这次是成熟的了吗?”

“是,刚刚化验过了。”

“唔……两分钟应该可以的,可是这次怎么需要这么久的时间才成熟?”

“确实是挺奇怪的,琼的身体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我大概得研究一下是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血液里的这种分子培养得越来越慢了。”

“我也觉得和年龄有关,但也许,会不会琼的体内有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化……”

“不能妄下结论,你跟我拿一下报告,记得全部做成电子记忆,不能留任何纸质的东西!等下我还要去实验室。”

“我知道,您放心。”

我听见计时器的声音,然后听见一前一后走开的脚步声。

抑制住一颗狂跳不已的心、我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和琼之间的输液架。

有一种液体,正从琼的身体里——流向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