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兵卒不满千 其势亦冲天
日子越发煎熬了，一连两天的小雨宣告了雨季的到来。灾民们缺衣少遮蔽之所，发热等疾病开始发生。
城里的大户们组织胥吏和百姓冲击了几次驿站和东城门的灾民聚集处，为了减少争斗的发生，我们还是安排灾民们去到城外，在东门处挨着城墙搭建临时住所，但是胆敢跨进一步的人还是就地斩杀。双方各自退步，总算是安分了几天，但是城中开始有百姓断粮了，稀稀拉拉的哭嚎开始在城中漫延。而灾民们每日煮的稀粥向城里的饥民开放，但是很快就被大户们给打了回来。双方对峙起来，不像是一国同胞们的相互扶持，反而像是仇敌一般了。
灾民们陆续赶来，汇集在城外，愁云低垂。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随着搜集粮物的进行，我们手里的粮食和钱物足够三五千人的军队半年之用了，但是灾民也接近三千了。
三娘带着几个健妇每天里忙忙碌碌倒也是充足的很，每天的账目公示清晰连贯。我也学了一招，在驿站的影壁背面写满了鬼画符，把当前有的缺的都写在上面了。至于文案书记，赵晗之倒是找了几个过来，除了之乎者也满口道德文章外啥也不会，提起九章算术都气的发抖，说是有辱斯文。去他大爷的斯文，一天天的饭都吃不饱还不忘拽文，害得我没成为第一个有文书伺候的文书。
第五天的傍晚，赵三郎终于带着四个孔宣的侍卫回来了，泥巴糊满了双脚，鞋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带来的好消息是富丰城还在，夷鬼的营地也都打听清楚了，距离富丰城只有不到三里地。西来的夷鬼确实是一个偏师，只有几百夷鬼和几百个明显是汉人的敌兵驻守营地。每天里夷鬼们的斥候进进出出，一个营地给做成了铁刺猬。这些天夷鬼总共进攻了几次城，孔宣他们领着众人带着旗子远远呼啸而过，牵制着夷鬼们的攻城。不过还是有几个军汉被击中倒地不起，灾民们则远远被疏导开向南方而去了。
张大壮现在是孔宣的副手，两人合兵一处，总人手也接近两百了，野外的存粮估计也到了极限。但是赵三郎等人没有说多少困难的事情，只是絮絮叨叨把富丰的情况说的异常详细。
一直期待的疫病估计开始有效了，夷鬼们攻城和出动越来越少，前几天的两场小雨后夷鬼们的营地除了一天两次的炊烟几乎平静下来。只是在赵三郎他们回来的同时，三个夷鬼骑着高头大马东去，众人不敢阻拦，估计是讨要援兵或者物资去了。
“仝壮呢，怎么没有回来？”我随口问了句。
“刚回去的时候撞上了一支夷鬼探子小队，逃跑的时候被夷鬼的妖术击中了肩膀，后来滚到沟里去就走散了。”赵三郎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开始眯了起来，他没有说完，仝壮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一阵唏嘘。
赵晗之快步跑了过来，一脸兴奋，不顾众人气氛沉闷，高声叫道：“宣胜营准备完毕，请宣哥儿、三郎和诸位自家兄弟阅兵。”
众人簇拥着赶出东门，穿过灾民低矮的茅草屋子，过了护城的小河，便是这些天演练的场所了。
众人纷纷站好，灾民和城里的闲汉们也远远张望着。
赵晗之举起红色旗子摇摆两下，转身归队等待。
李中云高呼着口号，“黑赤黑赤”的声音和整齐的踏地声音融合一起，仿佛要踏碎这天地。众人心跳加速起来，渐渐融入了这个气氛中去。
队列逐渐靠近，三百多人的队伍颇为可观，每个人左手长矛，右手短矛，气势如虎。
李中云突然大吼：“变阵，前！”
第一排的军汉极速奔跑起来，二十余步后猛地跺地，然后是一排短矛齐刷刷飞射出去，扎进前面三十余步远的几排草人身上，命中目标后掷矛的众人俯下身子做出准备冲锋的样子。紧接着是第二排加速向前，刚到第一排身后便又是一排短矛箭雨一般越过半空扎到草人阵中。接着是第三排重复前面动作，又是如雨般的短矛激射而出，将草人扎成了刺猬。
前单排的士兵迅速整理队伍，三人一组，冲到草人阵前将草人彻底挑飞。
后面的人原地垛着碎步，等前面的人完成演练后回到队尾。
接着李中云又大吼：“变阵，临！”
又是三排梯次掷出短矛，不过有变化的是这次的第一排手持的是盾牌，腰间挂着朴刀；第二三排仍旧是左手长矛。短矛飞掷出去后，接着又是短刀长矛冲过去一顿乱砍。
等这些演练者回归队尾后，操练场上只剩“黑赤黑赤”的口号和整齐的跺地声音。无论是赵三郎他们还是城里的几个闲汉都变得目瞪口呆，倒是灾民们熟视无睹了。
我故意突然大喊：“赵晗之，继续。”赵三郎等人明显身体一抖。
赵晗之又举起旗子挥舞两下。
李中云跑到队伍最前，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带着宣胜营的将士演示前进、后退、左右拐弯和加速疾行。口号还是沿用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些通俗易懂的话，只是同以往军中训练不同的是，这次的变向都是士兵原地转向后，队尾或者两侧变为队首，行进速度极快。
三娘等人也跑了出来，举着火把绕着操练的临时校场站好，给中间的将士提供一丝光亮。日头已经完全落入西山，周围黑暗起来了。
李中云收队以后众人原地待命，快速奔跑过来，大声道：“禀文书先生及各兄弟，演练完毕。”
接下来李中云带着演练好的宣胜营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回归城里。“驱除夷鬼，光复河山”的声音从城外向城中的四面八方散去。
三娘等人也举着火把回去了，闲汉和灾民们各自回到住处。操练的士兵还能吃些稀粥，灾民和其他人则早早睡去，省得饥饿难耐。
赵晗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火把，一脸兴奋，想要向几日不见的三郎炫耀。只是赵三郎陷入震惊之中还未恢复，其他四个汉字也是两眼发直。过了很长时间，不知道了句“天军下凡”，众人才恢复过神志。
赵三郎抓着赵晗之的胳膊急切道：“好哥哥，快告诉小弟这是怎么做到的，才几天未见就训练成这般雄兵了。”
赵晗之指指我，笑道：“多亏了宣哥儿，把以前军中训练的各种阵法、相击之术等全部删除。这几天日夜训练的只有行军，掷矛和枪刺三项，所以成军就快了许多。要是按照以前宣威军中训练的话，只怕现在还无法出营呢。”
赵晗之又道：“这行军法和掷矛术还是宣哥儿独创，以往军中都没有先例。”
我也忍俊不禁，笑道：“这是把大家的功劳好处往我一人身上堆啊，也不怕把我这小胳膊小腿给压坏了。”
赵晗之还没继续贫嘴，赵三郎就带着四位兄弟突然单膝跪倒在地，沉声道：“先生大才，还望先生能带我等尽除夷鬼，我等必死以报。”
我踢了正准备跟着跪地的赵晗之一趔趄，又绕过去挨个将几个人踢了起来，笑道：“我堂堂元长先生门下，都没你们会拽文，大牙都酸掉了。”
众人大笑，赵三郎又凑了过来，问道：“宣哥儿，我有一事儿不明，刚才日头落山的时候，我看操练中的兄弟们脚步依然稳重，似乎没有夜盲之症了。”
我解释道：“这还都是三娘的功劳，前些天抓了几只野猪，分给三娘几块烤熟的肝脏。三娘许多天没有见到荤腥了，不舍得一口吃下，揣在怀里不是拿出来咬上一口。第二天就发现夜间竟能模糊看见东西了。这才四处搜集各种家畜家禽和野外畜牲的肝脏给宣胜营中将士食用。见效迅速啊，再过几天月下行军就能同白天无异了。”
赵三郎愣愣道：“宣哥儿唬我吧，就这么简单，是不是故意借着三娘的名头，不想争功啊。”
我笑道：“谁不想要功劳啊，不过说起来还真有我的一份功劳。”
赵三郎一脸释然道：“我就说嘛！”
我接着说道：“三娘那喜欢往怀里揣吃食的习惯一定是跟我学的，这也得给我记上一功。”
众人大笑。
我挥了挥手道：“众兄弟赶紧歇息去吧，明天还有操练。尤其是三郎，明天早起些，快速和兄弟们一起训练，明天中午你、晗之和我一起赶回富丰。”
赵三郎道：“明天就走吗，是不是有些着急了？”
我苦笑一下：“时间不等人啊，你也说了夷鬼斥候已经安排东去了，估计这几天就会有夷鬼的援兵到来。你看这天，月晕越发明显，大雨也就在这几天了。这是我们的好机会，如果是援军还好些，如果是辎重的话就一定要拦住，不放一点儿药品和攻城器械进去，不惜代价。”
“懂了！”赵三郎和众人行了军礼就赶去营帐中歇息了。
我抬头望着这月色，月晕中隐隐有血红闪过，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