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真相小剧场（六） 春醒御花园
“洛儿？醒了？”李霩在屏风外听见了声音，便轻声问道。正在看话本的雪主合上册子，急忙去帐内探望：“玥珑？太好了，玥珑醒过来了！来人！侍奉公主洗漱！”
因琼池宫一事昏迷了近一月的李洛终于醒来了。她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投进窗户的阳光由蓝色变成黄色、由模糊变得清晰、由摇晃变得稳定。和煦的微风吹过她薄薄的月影纱，自己的乌发原本轻轻盖住素手，却飘飞几缕，被缓缓吹到床沿。
她试着撑住双臂，想要坐起，手腕上的疼痛却倏忽传来，疼的她砸在床上，闹出好大动静。看着焦急赶来的雪主，李洛抬起右手便问：“五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皇舅爷呢？我看池水无风而起波澜，似乎是谁试了巫术，冲着皇舅爷来的......”
“洛儿，你刚醒，其余的事情先不要多想。”屏风外李霩细腻低沉的声音响起，雪主也拢着李洛的头发，接过话说：“你就听二哥的话吧，太医也说你得好生调养。总之外头的事一切都好，你放心。”
“来，洗把脸，”雪主接过婢女端来的锦帕，浸水又拧干，递给了李洛，“玥珑，过会儿用了饭，我们去御花园，太医说你躺了一个月，是得趁着好春色多走动。”末了，她又凑近李洛，压低声音说：“等去御花园我偷偷告诉你，你先乖乖吃饭，不然二哥可不会让你走。”说罢，雪主调皮的冲她笑笑，做了一个“你懂我意思吧”的眼神。
虽然与姑母家的这个小妹妹往来不多，但是性格如何雪主也能猜到几分。睡了这么久，好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她心中一定充满疑惑。平日里她又胆小敏感，这么多事不告诉她反而惹她忧心。二哥啊你真是，不懂你怎么做哥哥的。
雪主和李洛一同吃了饭，又督促她服了药，果真在午后去御花园散步了。
（一）
“五姐姐，为何他们都叫我公主？”
看着眼前经过的一个个宫仆，都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喊着“公主殿下”。李洛好奇地望着雪主，猜到：“难道是父王建功立业了？可我不曾听闻父王升迁啊？”
雪主笑着摇摇头：“再猜。”你就是不太自信。如今更上一层楼了，要更勇敢些。
总不会是我救下了皇舅爷吧？若真是如此，可是当日许多人都在场，他们也应得到封赏。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没想到呢？
“好啦，我告诉你吧。”雪主为李洛拢了拢披风，又递给她一个汤婆子，把这一个月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陛下的事，可有查出什么线索？”她拉着雪主的手慢慢走，不知不觉竟来到太液池。料峭春日里，太液池湖水微微皱起，她警惕地观察着，“琼池的水草也很古怪。不知道二哥可有查到什么？”
她听父亲说过刘三姑的事。三清殿内晕倒、陛下中毒、宫女太液池溺毙就是拜她所赐。她虽身死，同党犹在，那此事会不会也是一次有预谋的......
“二哥已经查到当日所用的药材，连当值的太医、侍从等数十人都查过了，可是......他们似乎都是清白的。现下正押在天牢，父王正在审他们，听说十日前有一个已经畏罪自尽了。”
雪主说完，两人一阵沉默，各怀心事。
（二）
“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先寻一处石头坐下，在池边晒太阳吧。”雪主话音刚落，嬴河清便带着幽王前来。
“参见两位殿下。”“河清先生有礼。”四人寒暄一番后，各自坐下说话。
“学生愚昧，平日里听惯了河清先生与皇甫先生斗诗，阖宫传为佳话，怎么今日却不见皇甫先生？”一见外人，雪主便恢复了从前冷面沉静的样子，一开口便足见东宫郡主的仪态。
“小皇甫？他这阵子带着使臣在宫外玩呢。之前琼池宫出事，大家都吓坏了，正好小皇甫会些外邦语，陛下就让他陪着使臣们散心。”河清看着仍有些憔悴的李洛，不由得有些心疼，“小玥珑，你好些了吗？千万别在风头里吹太久。”
说着说着，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叮嘱一大堆话，无非是饮食要营养暖胃、休息要充分、别胡思乱想之类，听的两姐妹相视一笑，无奈摇头。
怎么办呢，毕竟是恩师，又不能不听。
“还未恭贺玥珑郡主晋封。”穆图易君起身行礼，试图打断嬴河清的喋喋不休，“从前见公主，都是在太液池边安静娴雅的坐着，却不想危难时刻竟如此果敢无畏。在下敬佩。”
一袭青绿暗纹翻领胡服下，是少年挺直的身板。几束编发拢于白玉发冠，明亮的绿眸望着李洛，像是冠上的翡翠那样莹润清幽。
她朝着这位遥遥相见数面的“池友”谦逊一笑，回忆起细节。
“当日我赶到时，只觉得池面翻涌，水草缠绕，我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好在皇舅爷年富力强无甚大碍。说来我这公主的名号，也是陛下心慈赏赐的。”
“哪里，公主英勇，这是应得的。”穆图易君也笑着回应。能冲破优柔的性格、鼓足勇气去救人，本就是一件值得嘉奖的事。若我是皇帝，予你倾城的盛名与财富都不为过。恭喜你啊小玥珑。
只是他明亮的绿眼，转瞬间便暗淡下来。池面翻涌，水草缠绕？看来你动静不小，我原先只想放你走留你一命，你却......
“妹妹，外头风大，咱们回去吧。”察觉到气氛诡异，雪主便起身施礼，扶着李洛往回走，“失陪了，玥珑得先回去吃药，咱们往后再聊。”
“恭送两位殿下。”穆图易君默默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两身米白色倩影消失在御花园。
（三）
“妹妹，琼池宫之事还在调查中，切不可将细节讲与外人听。”雪主扶着李洛慢慢走到御花园，寻了个凉亭石板坐着歇息，“我看那幽王似乎是对你有意，方才目光一直追随着你。”
李洛刚想问“有吗？哪有？他可能只是面善喜欢冲着人笑吧？”，就被雪主看破了：“你一直在姑母的庇护下，自然对外界的事缺乏警惕和保留。”
且不说他是否对你有意。就算无意，那他如此撩拨算是什么？据说他是云山王世子，若他故意接近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又污蔑你，你当如何？
若是他中意你，你们也不会走到最后。姐姐告诉你吧，他有一位庶妹称作“七姑娘”，两人此次前来就为联姻。那七姑娘中意的是三哥，只要皇爷爷指婚，穆图易君不日就会离开大周。若他离开，那你呢？一腔爱意付诸东流吗？
“玥珑你知道吗？我们几个孩子中，姐姐最喜欢的是你。”雪主为她系紧了披风，把李洛裹得暖暖的，“因为你很纯真。”
李洛定神，仔细琢磨着这六个字陷入深思。片刻不发一言。
“呵，就是现在这样。”一双玉手从暖袋中伸出，轻轻刮了下李洛的鼻子，“旁人说你敏感、胆小、迟钝，可你发现了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开朗、勇敢、敏捷。”
是在太液池问过河清先生那番话以后吗？还是为苍生祈福求雨之时？抑或是在琼池想到了父王母后而纵身一跃救下陛下的时候？她也不记得了。
不过往后每次遇上危险的时候，她都会记得东宫里最沉静聪慧的雪主，在御花园同她谈心的这番话。
“姐姐最喜欢你，也最羡慕你。二哥老成却困顿，你比他自由；三哥稳重却犹豫，你比他灵动；四姐泼辣却冲动，你比她冷静；我虽有才却忧思深重，你比我单纯；至于六弟，单纯却不自好，你比六弟自持。”
“我们五个孩子，看着风光无限，实则背负着东宫乃至大周。可是你不一样。你从小在姑母的保护中长大，虽也见过风浪，可心中仍然纯净善良。我把穆图易君往坏处想，你却只当他好人。你看，心地善良是你的好处，就怕将来也是你被人利用的软肋。”
“若是有机会，你一定要过过平常百姓的日子。看看他们是如何像随处可见的杂草那样，生长、壮大、抗争、消失，却最终长久地在这片土地活下去的。”
“回去吧玥珑。起风了，要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