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袁氏兄弟
袁氏兄弟
看着吕布率军逃走,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逢纪终于松了一口气,文丑与李傕军胡乱打了几个回合,逢纪便鸣金收兵,向新丰港退去。此时的长安重新回到了李傕郭汜手中,而汉室又开始了新的权臣时代。
吕布与张辽会和后,走山路绕过潼关,继续向南出发,走了三天,终于在武关附近看到了另一展杏黄色的袁字大旗,虽然都绣着麒麟兰草的图腾,但与方才见到的土黄色不同。
长安的达官贵人皆知,袁家原本是在土黄色的旌旗上印制麒麟兰草的图腾,然而袁家两位公子袁绍,袁术向来因为嫡庶不同,而心有嫌隙,两人自立门户之后,袁术承袭家督之位,硬是将旌旗换成了杏黄色,袁绍素来大度,也不与他计较这些,却依旧张展这土黄色的旌旗。
袁术的军师阎象早早就等在了武关前,看到吕布一行人马,急忙上前迎接。
“温候可来了,在下阎象,奉主公之命在此恭候温候,主公如今正在武关内设宴为温候接风,温候请随我来。”阎象恭敬的向吕布拱手致意。
吕布翻身下马,将赤兔的马缰交给了属下,也向阎象拱手:“阎先生好!”袁术居洛阳时,吕布曾在袁家门庭内见过阎象,但吕布素来看不起刀笔吏之流,故而从未言语过一二,只是如今运道不济,不得不对他客气几分。
“温候丰姿,湛然若神,在下久沐温候大名,昔日在洛阳时就神往不已,今日有幸得见,真是三生有幸。”阎象继续客套道。
“阎先生客气了,快带我去见袁公吧。”吕布素来不喜这般文绉绉的寒暄,并不应承他。一遍直奔主题要求见袁术,一遍吩咐属下率兵入关,自己则留了几个精锐护卫跟在身边。
阎象见吕布并不领情,只得讪笑着,引他到武关城楼上去见袁术。这武关城楼上,杏黄色的旌旗飘飘,一派雄关凌然的样子。
吕布大步迈上城楼,凭关远眺,一面是关山层峦的关中沃野,一面则是中原大地一马平川,这番景象,从前只在虎牢关见过,没想到这小小的武关,今日竟然也能有如此风致。一时之间,神思与心气都开阔了很多,将长安诸般往事暂寄脑后。
“温候,这边请,我家主公早在角楼设宴,恭候温候多时。”阎象见吕布站在关上极目远眺,没有要挪步的意思,提醒到。
吕布闻声,不得不收了收心神,跟着阎象往角楼走去。
两人在距角楼还有十步开外的距离时,就听到角楼内传出丝竹管乐之声,旖旎婉转,摄人心魂,淡淡的酒香揉碎在空气中,伴着乐舞如斯,缓缓袭来。夹着这夏日的暖风,轻轻吹拂着鬓角,未进门却心已微醺。
吕布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扭头看着阎象,阎象也并不说话,微笑着颔首,继续引着吕布往前走去。
两人来到角楼门口,只见主座上高卧着一人,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隆鼻薄唇,有两撇柳叶美髯,头发束的精致整齐,被蓖麻油打理的没有一丝乱发,头戴赤金明珠冠,身上穿着金线蜀锦云纹姜黄色交颈长袍,腰间别着玛瑙鎏金玉带,一只手手中托着玉瓷酒盏,另一只手则随着乐舞声轻轻地在膝盖上敲击着节拍,此人正是袁术。
阎象进门禀报:“主公,温候到了。”
袁术睁开微闭的双眼,从容不迫的起身,走到吕布面前。
“温候,好久不见了,洛阳一别,未曾想今日再见,君已是孤胆忠臣,在下佩服,现今天子如何?”袁术举手言谈间,一派华贵气象,就是揶揄吕布,话语间也是滴水不漏。
吕布听了袁术的话,心中极其不舒服,右拳越握越紧,但一想到王允临终嘱托,也不得不按下怒火。
“袁公何必明知故问,如今天子陷入贼手,我受司徒遗命,携天子国玺出京,联络汉室忠臣良将,共讨逆贼,这才来投袁公。到是袁公,陈兵武关,却隔岸观火,坐视天子陷于贼手,可对得起袁家世代忠良?”
袁术早知他会有此抱怨,当下也不生气,毕竟想要招揽吕布、王允,袁术自有自己的打算,汉室忠臣也不过是袁术的幌子。
袁术这几日一直在武关,长安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本想等王允吕布和李傕打到两败俱伤时,再出手一举夺下长安,却不料李傕断了长安水源,战局便一边倒地向李傕一方倾斜。
袁术不得不改了主意,等王允吕布逃出,自己再扯一面奉诏讨贼的大旗,可要比哥哥袁绍当年名正言顺的多。
袁术其实丝毫不惧李傕,只是在精打细算着最大的收益,乍一听吕布所言,袁术看起来震惊不已,内心却是狂喜无限,王允一死,摆弄一个吕布可容易多了,加上吕布居然带着玉玺出逃,这简直是天命将归。
袁术故意作出满脸悲恸,大惊叫道:“什么?!老司徒去了?”连忙向吕布低头拱手:“唉,我军连日奔波,确实在武关略作休整了两三日,谁曾想却误了司徒性命,让天子陷入敌手。此事我铸成大错,日后但凭天子所命,我袁公路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竟还抹了两把眼泪。
阎象见状,急忙斥退了歌舞,扶住袁术,轻声说:“主公节哀。”
吕布一见这主仆的戏码,心中更是不快,但还要指望袁术派兵,此时也不好多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瞥了他们一眼。
场面一度陷入了短暂的尴尬,阎象急忙引吕布落座,“温候先请坐,一路奔波劳顿,我家主公特备酒水,为温候洗尘。”
吕布轻哼了一声,坐在左侧的首位,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阎象扶着袁术落座后,袁术摸了摸眼泪,哽咽地说道:“如今,司徒大人仙逝,原本的筹谋受阻,不如温候先随我回汝南,我们以天子诏令,再号召天下诸侯,共同讨贼,如今长安光景不同于往日,又有温候助阵,定可毕其功于一役。”
吕布闻言,更加不悦:“袁公既已提兵至此,你我何不稍作休整,一鼓作气拿下长安?”
袁术愣了愣,又转成了笑脸:“温候,如今长安兵势正盛,李傕又有天子在手,我们贸然前往,必然被人扣上反贼的骂名。不如先请当今天下名士,将此间事分说明白,哓喻九州,我们再请出天子诏书,届时顺天命,应民意,师出有名,才是上策。”
阎象见吕布面色不悦,连忙附和,“温候,我主我所言极是,如今形势,我们贸然出兵,恐被李傕之辈反诬,世人多年来皆以为温候为董卓义子,温候近日义举尚未为天下人所知晓,此时如若冒进,恐图惹非议,就算拿下长安,东边曹操,北边袁绍,不免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险。”
吕布虽然知道他们说的是这个道理,可话从他们俩嘴里跑出来,总觉得一副虚伪言辞。然而大势如此,自己也不便多言,只得与他们回汝南后再做打算。
席间,袁术和吕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气氛不算热烈。袁术无奈,只得又转向正题。
“温候,我军哨探来报长安失守之日,我已令文书草就一篇讨逆檄文,请温候过目。既然方才已经议定大计,不如我们当下便盖上玉玺,我在请人寄予各州州牧,刺史,相约他们九月秋高时会战函谷关,不知温候以为如何?”
吕布接过阎象递上来的讨贼檄文,他于文辞不算精通,大概看了个意思,便点头首肯。
袁术大喜,继续说道:“那既然温候无异议,便请天子玉玺,用印吧,兵贵神速,我这边叫人奔赴各路诸侯处传诏。”
吕布瞥了袁术一眼,“袁公稍候,玉玺乃国之重器,我岂会随身携带。”说罢吩咐亲兵,“去,请夫人带着我出发前交给她保管的翡翠璎珞锦盒来,让张辽将军护送夫人上来。”
亲兵领命而去,袁术到看的新奇,心中暗笑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吕布如此疼爱妻室,竟然连国玺都托付于夫人,人中吕布,果然行事不同于常人。
稍顷,远远望去,只见一个天仙似的女子,身着白纱,罩着内里的素白的襦裙,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童,向角楼这边走来。那小童也是一身杏黄蜀锦袍,头上用白玉簪子绾了一个小小的发髻,肤白如雪,娇嫩可爱,手中还拿着一颗五彩团线织就的锦球。
一进门,小男童便叫了一声:“爹爹,”,随即冲着袁术怀里扑过去。
貂蝉则步履蹁跹走到了吕布身边,款款落座。吕布关心地握着貂蝉的手,出城后的当夜,吕布告知了貂蝉王允已然就义的事,是以这两人近几日皆着白衣服孝,貂蝉哭了几日,眼睛还是红红的,反倒似眼角施了脂粉一般,更加妩媚动人。
袁术笑着安抚了下怀里的小男童,便转身向吕布夫妇说道:“叫温候见笑了,这是犬子袁耀。我袁家抚育幼子,与别家不同,向来以为事功皆在羁旅战阵之上,而书斋则次之。是以他从能说能走起时起,我便经常把他带在身边,见见世面,温候勿怪。”
又转向貂蝉,“这位,想必就是温候夫人吧,果然是天姿国色,不同凡响。耀儿,快去给你吕伯父伯母行礼。”
袁耀双手拄着上座的胡床,半跳半滚的下地,跑到吕布跟前,“见过伯父。大姐姐原来是吕伯母,”说着转头看向袁术:“爹爹,刚才孩儿的球找不到了,还是这个大姐姐找给我的。”
袁术满脸慈爱的笑了笑,又把袁耀叫回了自己身边,顺手喂了他一个果子吃。
吕布见到袁耀倒是十分喜欢,想起自己至今膝下无子,也不禁十分羡慕。见到袁耀回到袁术身边:“袁公好福气,公子如此聪颖有礼,袁氏百年家风,果真名不虚传。哦,刚才还未来得及引荐,这是内子,也是已故王司徒之女。”
袁术一开始只觉得貂蝉美丽不可方物,乍一听是王允女儿,不禁定了定神,见一身缟素,确是在服孝的打扮,拱手道:“还请夫人节哀,司徒高义,委身社稷,如今慷慨就义,为天下汉臣楷模,我与温候定当勠力同心,匡扶大汉,共讨逆贼,为司徒报仇。”
袁术嘴上虽然这么说,心中早就暗潮翻涌出曾经的洛阳往事,虽然袁绍的事他知道的不多,但当年与袁绍,曹操同为西园校尉之时,也隐约有所知晓哥哥倾慕王司徒独女,如今哥哥的心上人竟然嫁给了吕布,看来是天意让袁家重归一统。
袁绍思索着,心中竟又生一计,不由得暗喜。
吕布闻言,更加心疼地看了貂蝉一眼,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貂蝉回道:“多谢将军高义,妾深感大德。”
貂蝉暗暗抬头看了一眼袁术,果然眉眼间和袁绍有几分相像,怪不得刚刚在马车旁把绣球还给袁耀时,看这孩子十分亲切,原来是他的侄子,血缘的奇妙处就在于此,哪怕事先不知道彼此背后羁绊,但冥冥中自然有一种磁场,相互吸引。
吕布小心翼翼的打开貂蝉带来的锦盒,请出玉玺,在袁术的讨逆檄文上用了印,将檄文还给袁术,玉玺则是恭恭敬敬的被放入了锦盒之中。
袁术的眼睛全程盯着的都是玉玺,用了印的檄文在他眼里倒成了无足轻重之物。
“袁公,袁公!”吕布见袁术出了神,更是不喜,“请尽快将此檄文传喻九州吧!”
袁术被吕布一喊,这才回过神。连忙让阎象吩咐左右去各家诸侯处传旨。又扭过头来对吕布说:“温候连日劳顿,今日定要尽兴,明日不如先随我回汝南,我们静候各方州牧的佳音如何?”
吕布应承了下来,如今也只能先跟袁术回汝南,再做打算。袁术见吕布答应了,总算放下心来,酒席上赔笑着,却不时用余光撇着貂蝉,嘴角挂着旁人不易察觉笑。
是夜袁术和吕布率军在武关驻扎,约定第二日启程回汝南。
当晚袁术秘密往邺城方向寄出了一封信。
“兄长见字如晤,洛阳一别,寒暑倏忽,天地更换,兄雄踞邺城,扬鞭河北,弟经营淮南,计略中原,祖宗若见来日,河南河北尽归于袁氏之时,则必有宗祠生辉,家柞永昌之荣。
近日长安风云突变,董贼败亡,李傕郭汜之流窃国理政,弟于武关得吕布与天子玺绶,弟邀其共赴淮南,再召天下诸侯,讨逆复国,必一雪当日虎牢之憾。
然弟今日宴饮之时,见司徒王允之女,翩然若仙,却已归于吕布,心下怅然,忆及当日兄长亦曾为此女挂心,原以其高门闺秀,必将归于我袁氏。奈何世事弄人,明珠蒙尘,竟拂拭于反复莽夫之手,弟以此再为兄惜之。
今年秋高,望兄与弟提剑会猎于函谷关前,讨灭逆贼,重整江山,扶持国柄,光耀袁门。
弟遥祝兄长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