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扇通向迷雾的门-9
一架新卫二星的太空战机正在太空边界上进行例行的巡逻，上面的飞行员接收到了己方战机飞近的信号，他拿起通话器呼叫了对方几次，但是始终没有收到回答，直到他看见它出现在了视野里。
“是从新瑞爱星回来的伏努基中队长吗？”飞行员又问。
那架归来的太空战机改变了航向的角度，仍然保持沉默。
飞行员紧张了起来，也许出现了特殊情况，这毕竟是一架从异星起飞的太空战机，“你已偏离航线。”他手持通话器喊道，语气里带着警告的意思。
伊云正坐在那架沉默的太空战机里，离开平野岛以后，借助四维隐身的功能，他在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休门需要拯救，我需要完整地履行与他的合约，他知道自己无法违背这个发自内心的声音，因为那是真正的自己。他没有踌躇，在这个本来最应该踌躇和留恋的时刻。
“如果你执意于此，我将把你作为行动异常者进行攻击。”他听到通话器又响了起来，也许对面的太空战机里的那个飞行员的手已经触到了高能时空子束发射器的发射按钮。
伊云依旧没有回答。一道高能时空子束划过黑暗，在他的右方穿过。他选择无视这个最后的警告。
伊云看向广袤的宇宙，在群星璀璨当中，他又看见了那颗七彩星，它的位置与少年时的他第一次看到它时不同，但独一无二的绚丽依然如故，它仍然在远方关切地注视着他。
再见了，这个曾历经艰险回到的四维时空。他收回了视线，向时空悬崖的方向飞去。飞向那里的太空战机是不必加以击毁的，它连碎片都不会存在。
“那里是时空悬崖！”巡逻中的太空战机飞行员紧张地喊道。
“我知道。”他的通话器里终于传来了伊云的声音，“你将会看到完全的隐身。”
一道模糊的边缘向外侧发出微弱的银光，在这片银光里，似乎存在着无数叠加的景象，单独的哪一个都看不清楚。机舱内提示飞行状态出现异常的警示灯开始闪烁，回响着刺耳的声音。伊云感到了一股附加的力量，这股力量越来越大，把他紧紧地压在座位上。在一刹那的静止中，星光消失了，周围漆黑一片，似乎宇宙中的一切都被一张从下向上拉起的大幕所遮盖。
*
“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休门问佩妮，从她含情脉脉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他几乎认不出那个休门了。
没有旋转的彩灯，没有优美的舞曲，任凭她轻柔的声音从耳边飘过，“为什么你一直说我们曾经见过？”她的手搭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温暖和与众不同的气质，
“你相信缘分吗？”
“就像梅花七？”
“就像梅花七。缘分把我重新带到了你的身边。”
缘分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词语。他觉得所有的孤单和痛苦都被她的温柔隔绝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禁不住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就像在那个索斯海边被星光和萤火虫点亮的夜晚。
她把脸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久违了的温情让她如痴如醉，她的心声，化作了彼时神秘的耳语。我追寻着一种错觉，眼里叠加到心里，仿佛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那个追寻的错觉渐渐变得真实了起来。
*
休门带着麦迪给他的临时通行证在平野岛上岸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他曾经在索斯海岸遥望过这片新生成的土地，那时它只是地平线上的一抹凸起，他没想到有一天会真的站在这里。
他在一片枝繁叶茂之中，看见了一座平房露出的一角。他向那里走了过去，平房正面的墙上爬满了藤叶，门前的回廊下边铺设了窄窄的草坪，这里就是麦迪说的发现那件使者服的地点。
他穿过草坪，登上台阶，注意到台阶两边的立柱灯笼里亮着若隐若现的灯光，这是他未曾想到的，不仅让他联想到上边的房间里也许有人，也让他想起了在新卫一星实验中心里真假难辨的表观世界。
房门在回廊上半掩着。他听到了不是风的声音。
“伊云？”
休模机里亮起一片纯净的蓝光，没有了那团时空子的模样。
“是我。”
声音依然轻盈透明，好像生怕打扰了谁的幻梦。
休门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你现在在哪儿？”
“时空中最孤独的地方，”伊云说，“基维时空，与其说是一种维度，不如说是时空的起点和终点。这是一个没有距离和方向的世界，没有过去和将来，没有发生和想象。用你的话说，就是同一度无穷大，时空波速为零。我在火星地下堡垒时，曾经试图证明它的存在，现在却身在其中了。”
“为什么是基维时空？我知道你来过新瑞爱星，有人见过你穿着佩戴着星球饰物的使者服，我想那个饰物泄露了你的相思。”
“你又如何知道那不是我对你的提示呢？”伊云说，“我的确去过你们的星球，但是我还是决定离开。”
“为了到这个基维时空？”
“不是，另有理由。我能决定离开四维时空，但无法决定我的归处，那是时空悬崖的性质。”
“你去了新卫二星太空边界上的时空悬崖？”
“是的。那里是四维时空中直觉的边缘。”
也是嵌入理性的裂缝。
我站在冰面上渐宽的裂缝边缘钓鱼，一点儿也不担心会掉下去，使用的鱼线很特别，没挂鱼钩的尖端闪亮着，好像一根燃不尽的烟头，而且并不会因为接触到水面而熄灭。
我似乎感觉到了注视着我的目光，于是向那里转过头去，看见不远处停在冰面的爬犁上坐着两个人，脸上带着疲惫的表情，其中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上去他好像是在其中的字里行间认出了我，“你是休门吧。”他远远地问。
我向他们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像我惯常的那样。
他们站起来，向我走了过来。
其中手里没拿书的那个人走到我的旁边，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那些被钓上来的小鱼，它们在桶里游动着，看上去更像是光的影子。
另外那个手里拿着书的人，走到离我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他在看那条裂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一丝恐惧。
后来我听他说，他是一个探险家，刚刚被一只海豹从冰缝里救了上来，说话的时候好像仍然心有余悸。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这样的两个人跋涉在某处的冰面上。
“我应该更早一些就知道基维时空的存在了，”伊云对休门继续说，“在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
休门想起当时的伊云对他说，我需要休模机作为交流的工具，它的呈现不受时空的束缚，既是模拟的工具，也是不含时间的逻辑工具。它所反映的表象和我所处的现实可以是吻合的，也就是它既存在于你的面前，也存在于我的世界中。
“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在基维时空了？”休门问。
“这么说有部分的道理。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没有意识到回溯的时间不仅可以是扰乱的，而且可以消失。”
“你一直寻求回到四维时空。”
“是的。”
“那里比次维时空要容易一些吗？”
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你说过那是时空中最孤独的地方。
“怎么说呢？我在基维时空中得到了许多新的认识，我们之间曾经建立过自他关联，就是其中之一。”
“自他关联？怎么会？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