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瑞爱星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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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经过转述的奇迹不可避免地缺少细节-5

一条条瑞深鱼把细长的身体竖立在昏暗的水中,如同一片银色的矩阵,它们看着上方微光中的海面,却一直没有等到长脚虾的影子。它们等了很久,耐心成了习惯。终于,它们看到了一个规则的影子,向下方缓缓地降下来,却感到无可奈何,这个影子的尺寸比长脚虾大了许多。

那是下潜中的新瑞爱号。

休门这几天一直没有睡好,经常在梦中醒来,好像被一个沉重的心思拖累,却又无法在现实当中找到相应的起因。他和赛可坐在新瑞爱号的舷窗前,与一群瑞深鱼的圆眼对视着。它们正在感受向上托举的力量,如同我感受着来自海底的吸引,等效的不仅是感觉,我和它们在这一刻是互补的,除了我不吃长脚虾,因为长脚虾把海中被波浪和紫外线分解的塑料吞进肚子里,给它们更高浓度的塑料制品添加物。在另外一个维度,我也许就是一条银色的瑞深鱼。这是公平的,符合关联等价性。不过,伊云是不会见到这样的一条鱼的,他正在穿过次维时空的宇宙,广义度规下的同变不是任意的,不管结构怎样,在那里,只要他仍然是一个人,那么我就不会是一条鱼。

未知号调查船的沉没,让休门只好使用新瑞爱号简易的调查设备下海寻找优尼奥的踪影。记忆留给他的既有失败的忌惮,也有甜蜜的回忆,他的眼前不时地浮现出那时佩妮坐在旁边座位上的身影。

突然,新瑞爱号大幅度地上下晃动了一下,好像从一个下方的垫子上弹起来,又被上方的海水压下去。

“好家伙!”赛可在旁边揉着自己被扭痛了的腰,龇牙咧嘴地说。

“你没事吧?”休门看着他。

“但愿如此。”

“这里应该是异质界面,”休门说,“这种现象在索斯海表现得格外明显。”

赛可好像悟到了什么,“既然索斯海里有这种特殊的地方,正好可以作为一个位置的标记,你是不是可以问问那个伊云,优尼奥离这里还有多远?”

“我只能等他的联系。”休门说,“不过,他虽然知道得很多,但是这件事他不一定知道。他对新瑞爱星上所发生事情的了解是断断续续的,尽管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够匪夷所思的了。”

“不是他告诉你优尼奥的存在吗?”“是这样的,但是至今为止不包括优尼奥的具体位置,哪怕是相对位置,他说他的认识并非基于直觉的感官,会因为信息的缺失而看不清全貌。”

“不基于感官,又基于什么?他的信息来自哪里呢?”

休门对此深有同感,他觉得伊云自己也未必知道得很清楚,“我还无力深究于此,就目前了解的情况看是存在疑问的。他说他同时具有两种不同维度的感知,但是依赖于其中的哪一种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赛可摇了摇头,把手从腰上拿了下来,“如果信息不是他感知到的,还能是他创造的吗?”

“这种提法听起来荒谬,但未必真的是荒谬的。”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同一度足够大的话。”

“同一度不是一个常量吗?”

“我们曾经以为时空波速也是一个常量。”休门说,“你的建议也是有意义的,要是他与我联系的话,我会告诉他这个界面现在的位置。不过,我感到有些奇怪,不知道今天的异质界面怎么会出现在这么深的地方。”

“异质界面通常是在固定的深度吗?”

“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深度。”

新瑞爱号在持续地下潜,舷窗外不变的黑暗让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那个时候,她就坐在赛可现在坐的座位上,休门似乎看到了映在窗上的佩妮的笑脸,还有窗外那条舞动着触手的索斯鱼,记忆中的景象是如此的清晰,让他很难相信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

那条索斯鱼出现的时候,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们一起看着它离开,向身体的周围喷出了一个绚丽的蓝色光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样的一个佩妮了,她不在这里,我注意到她刚才的目光里对美的离去带有某种不舍,我忍不住追寻着那个向上方漂去的光环,在黑暗中若即若离地跟随着。周围渐渐明亮了起来,是透过海水照射下来的阳光。

那个蓝色的光环消失在了温暖的阳光里,我浮出水面,闻到了风里腥咸的气息。

栈道下方的海滩在这个季节不再喧哗热闹,几个冬泳者正在把身体搓得发红,一对情侣坐在岩石上看着站在浅水里的他们。岩石下面的水洼里,小鱼从鱼卵中钻出来,迅速地游走了。我对自己突然产生的巨细无遗的洞察力感到吃惊。

她坐在绿荫下的商亭里,穿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白衬衣和蓝色紧身裤,眉眼之间仿佛有佩妮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想象和记忆挤在了一起,她像她,却不是她,我们一起喝过索斯果汁,她却从来也没有卖给我过一瓶。那个商亭似曾相识,只是位置与我记忆中的不同,就像我和她之间隔着一种距离,如果想象是印象的延伸,那么这个距离也许是她的婚姻造成的。她看见我走过来,在狭窄的商亭里站了起来。

“你要买什么?”她带着明显的索斯口音。

“有索斯果汁吗?”我想她应该知道。

“当然。”她一边说一边从规整地摆放着商品的货架上拿了一瓶递给我。

我接了过来,在瓶子的标签上看到了一种不太熟悉的文字,其中包含着一个陌生的地名,“这是哪里产的?”

“索斯。上边印的是它旧时的名称。”

我隐约记得索斯有一个旧地名,她提醒了我,那种文字减少了感觉的敏锐。我掏出钱来买下了这一瓶,转过身去离开了商亭。

我的手里拿着那瓶索斯果汁,走到海边的栈道上,听到后边好像有人在叫我,我转过身去,看见是刚才商亭里的女子向我跑了过来。她来到我的面前,把一张打印了许多行字的白纸条递给我,“这是你的收据。”

通常是不需要专门为一张顾客并没有索取的收据跑出这么远的,我注意到她此时的眼睛里带着与佩妮同样的妩媚,她来到我的身边,并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和我站在一起,凭栏远望,海天一色。

“你看见那边的小岛了吗?”她问。

“看到了,上边好像有旧时的堡垒。”

“还有鲜花的温室。”

“好像是。”我仔细地分辨着。

“不过我问你的是更远的那一个。”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是在地平线上遥远的一抹凸起,一条模糊的边线和一小片阴影就是它在视野中的全部。

“太远了,看不清楚。”我对她说,“那座岛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那是平野岛。”她用手拂起被风吹落的发丝,向我转过脸来,“你想我了吗?”她问,动人的脸庞闪动在明亮的阳光里。

*

休门感到了伤感,为过去这么久还未消散的迷恋。这是那时的他未曾想到的。

新瑞爱号发出咯吱的声响,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回到了现实当中。窗外升腾起海底沉积物蓬松的尘埃,因为它们受到了推进器喷射的冲击。这里是索斯海沟的沟底平原了。

按照深海洋流在索斯海沟的流动模式,这一带是那次实验中留下的优尼奥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新瑞爱号按照事先定下的航线,与海底保持着平行,边行驶边搜索,探照灯照亮了前方的水域。

“那是什么?”休门几乎把脸贴到了探测仪的显示屏上。

“是优尼奥吗?”赛可在旁边问。

“我多么希望它是,”休门说,“不过从外形上看,像是人造的东西。”他让新瑞爱号靠近过去,缓缓地伸出机械手,把那件东西和散落在它周围的碎片回收进了舱内,那里的海底露出了浅色的索斯岩。

“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时空波谱仪,”休门在仔细地查看之后,对赛可说,“不过,它和市面上销售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它的外形扁扁的,看起来很奇怪。”“我也是这么想的,同在它上面覆盖消声膜同样难以理解。”“它是从哪艘船上掉下来的吧。”

“也许是未知号调查船。”休门说。

“哦?”赛可问,“你怎么知道?”

“我有一些想法,但是还需要其他证据。”

“那么,未知号在哪儿呢?索斯船务公司一直在找它。”

“现在还不知道。”

新瑞爱号在短暂的停留之后,继续它寻找优尼奥的旅程,从一处海底到另一处海底,一直都没有找到。休门只好暂时放弃,打算在从伊云那里得到更多信息以后再说。

*

办公室窗外的瑞系阳收起了最后一缕阳光,索斯船务公司的可视电话响了起来。

“你好。”接电话的值班员说,看着屏幕上一张稍显疲惫的面孔。

“你好。我是来自亦卢的独立研究员休门,我们在索斯海沟找到了一个时空波谱仪,我想你们也许会感兴趣。”

屏幕上出现了那个被新瑞爱号回收的仪器。

“这是什么?”值班员把画面放大,仔细地看着。

“它不是未知号上的东西吗?”休门问。

“我看不出来。”

“这些呢?”屏幕上又出现了与时空波谱仪同时回收的那些碎片。

“请稍等一下。”值班员对休门说,离开电话,匆忙地走出了房间。

很快,值班员带着一个脸上胡子拉碴的人回来,他最近一直在搜集未知号的线索,“这些碎片是属于未知号的,”他看了一眼屏幕,马上说,“你能把发现它们的位置发给我吗?”

“当然可以,我随后就会把坐标发给你。”休门说,“另外,我有一个猜想,未知号调查船是不是在下沉之前始终没有倾覆?”

“从监控画面上看是这样的,”那个胡子拉碴的人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只是一个猜想。我认为未知号下沉的直接原因是局部海域出现的异常浮力,因为那里的异质界面比正常的深度深了许多,我希望这个判断能对你们寻找未知号的下落有用。”

放下电话以后,远处可以看见岸边的灯火了,休门似乎看到了一个事件模糊的影子。在一个同样静谧的夜晚,未知号周围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白沫,船身在这片平静的白沫中开始下沉,很快,海面上只留下了一个短暂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