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瑞爱星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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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时间中若有若无的线条-1

火星地下堡垒里发布的一则消息,引起了广泛的议论,成为热点话题,一时间超过了人们对天幕保护层剥落事故的关心,这种事故最近发生得越发频繁。

昨天下午,纪念广场上的烁远星时空子群纪念球发生了异常情况。原本保存在异向时空力场中的时空子群消失了,球体内部呈现出原始的涨落状态。

这意味着这个特殊的物质保存设施可能发生了某种损坏。为什么会在此时发生这样的事故?那些来自远方的时空子群是否具有某种特殊的时间属性?相关部门正在对此进行调查。

我们为此采访了维度际中心主任奥博。他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直接原因是纪念球发生了时空子群的溢出,也就是发生了非局域性的异构交换。初步的检测结果表明,纪念球内没有发生同步的能量变化,由此可以推断出,原来的时空子群仍然保持了在整个多维时空中分布的归一性。基于同样的理由,他认为此次事故不会对地下堡垒的内部环境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希望居民们保持冷静。

冷静是一回事,信仰是另外一回事。信徒们愤怒地撤走了经年累月摆放在纪念球前的那些坐垫,他们表示一个没有特定时空子群的空荡荡的罐子并非他们尊崇的对象。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的后代,异星上的同类,还会在宇宙的某个地方认出这个溢出的时空子群,因为这些来自烁远星的客人现在带上了火星的印记。

*

回到位于维度际中心大楼居所中的奥博,看着被窗帘遮掩住的空荡荡的大厅,心里感到空虚而失落。那些时空子群可能从来都没有被纪念球束缚过,他担心地想,它们只是在等待着一个溢出的时机,也许那些纪念球前的信徒们的想法并非完全没有道理,这些时空子的存在自有其意义。

同义反复的推理惯性让他闻到了失败的气息,这种气息与懊丧混杂在一起,在挂毯上的森林里弥散开来,包裹着他越发消瘦的身体,让他感到了一种久违了的内疚,这种感觉来自自然的本源,是他与自然人共通的本源,他在伊云被强行推进维转机的那个瞬间也曾经感到过。情感并不从属于任何过程态,它们本身就是过程态的一种,他因此怀疑那些时空子群的异常与伊云的遭遇有关,来自异维度的扰动可能是这次事故的原因。

如果真是这样,他无法想象这种关联究竟是怎样发生的,那将会颠覆至今为止他对异维度的认知。他感到了一份特殊的痛苦,对于自恃掌握了一切知识的他来说,失去了自信的根基。他摇摆于回归本源和忍受痛苦之间,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要忘记伊云,他需要一个人替他忍受痛苦。

吊灯灰暗的灯罩遮挡住了下方的光亮,一只脚犹豫着从墙上迈了出来。

“您要外出吗?”站在大厅门口值班的维转员走过来问奥博,看着他从挂毯上走下来。

“是的,”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好像叠加着山谷的回声,“我要去见一个人。”

*

“您想要听音乐吗?”

励生机一边说一边在机盖上显示出相应的文字,一条移动的光带。

文德躺在励生机里的白色床单上,脸色憔悴,原因不明的过衰症让他看不出昔日俊朗的模样,在弟弟伊云失踪以后,他感觉自己衰老得更快了。

“不想听,”他说,闭上眼睛,“我只想静静地躺着。”

他手臂上的皮肤在光滑和重新皱起之间周而复始地变化,因为励生机对衰老的身体具有短暂的修复功能,但无法根治这种病症。

一个消瘦的身影向前移动着,进入了病房里,伴随着森林的气息。文德闻到了这种气息,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奥博,他的身影被励生机的机盖遮挡住了一部分。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奥博对文德说,在来客用的椅子上坐下来,把装着水果的篮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这是他在墙上的森林里顺便摘下来的。果树的枝条向上轻轻地弹起,一切都鲜活了起来。

“是啊,”文德说,把枕头垫高了一些,“每次我都会更老一些。”

“大家都是如此。”

“你是不会衰老的。”

“这句话让我感到自卑。”奥博说,他领略过文德不拘小节的玩笑,知道他并无贬义。

“那我收回这句话。”

“不必见外,”奥博说,“我知道衰老对你来说,不同于其他人的理解。我很同情这一点,更希望你能乐观起来。我们已经找到了许多病症的治疗方法,过衰症也不会例外,就好像修理机器一样。”

“人体机器?”

“不是吗?”

“即使不知道机器的运作原理,也能对它进行修理吗?”“这不可能。”

“那么人体机器为什么就可以呢?你认为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因此可以特殊对待吗?”

真是自讨苦吃,奥博想,机器这个词让他感到沮丧,为什么要在一个心烦意乱的人面前提到这个抽象的话题呢?他从篮子里拿起一个桔子,伸向励生机,作为心情的掩饰。

励生机的机壳上打开了一个同等大小的开口,把桔子接了进去,放在文德的枕边。

“你看,我们需要机器,”文德对奥博不依不饶地说,“现在它和我的生命联系在一起。”

奥博只是苦笑了一下,对励生机撇了一下嘴。

“我和他不一样。”励生机看到了奥博的表情,不满地对文德说,它认为自己被奥博轻视的唯一原因在于它被移位的外形。

奥博对与他相似的存在素来持有蔑视的态度,听到励生机的这句话以后脸色立即变了,“你以为是你的启动和停止赋予了患者再生的力量吗?”他愤怒地对励生机说。

“不是吗?”励生机顶了他一句。

“请不要自视过高,能在生死之间游走的是生命力本身。”“我只知道你能在墙上游走。”

奥博感到了明显的冒犯,他恼怒地伸出手去,拍打着励生机看起来脆弱的外壳,“感到疼了吗?这才是我们之间的区别,我可以准确地拍到你,让你感到力量引起的震颤,而你对我却做不到,因为你只是一个机械的过程而已——”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抓住,好像卡在了励生机的机壳上,动弹不得。

“你们别闹了,”文德说,“请体谅一下这里的病人。”

“算你走运。”励生机对奥博说,松开了他的手。

感到屈辱的愤怒代替了奥博来时怀有的内疚感,一个本来想要对文德说“我觉得伊云的事还是告诉你为好”的人,决定什么也不说了,那个人可以是来病房之前的奥博,是考虑再三后的奥博,但不是忘记了内疚的奥博。他的心里叠加着许多种有限的情感,却因为励生机的话,从中抽出了一张他选择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