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边城烟语楼，有一女粱氏，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事实上，师圆圆其实是饿醒的，在地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晃悠了一圈，然后被一股酸爽开胃的气息唤醒了神志，又跟着浓郁至极的谷物香气走上了地面。

她所在的菜窖上面，是边陲镇客栈的后院厨房，她在厨房下的地窖中尝了一遍地窖中各式各样的酱菜泡菜。

泡白菜、泡甘蓝、泡萝卜、泡辣椒、泡芹菜、泡黄瓜、泡菜豆、泡莴笋、荞头，蒜头都爽脆可口，酸辣开胃，感觉超棒的！

放得深的酱红萝卜、酱乳黄瓜、酱莴笋、酱瓜脆鲜无比。酱花生米、酱红薯泥甜鲜适口。酱荆芥、酱韭花、酱辣椒辣鲜至极。

都各有风味，特别好吃！

然而这些酱菜泡菜都吃了一遍之后，她更饿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好久好久都没有吃东西了。

一股焦黄谷香和浓郁肉味勾起了她的身躯，她爬上了地窖上面的厨房。

正是一日的清晨，鸟雀早早动身在青青枝头上扑腾，在树杈间跃动，发出叽叽喳喳的鸣叫声。

一道身材胖硕走形的的身影，正在忙碌，那是边陲镇城门口客栈的老板娘，她正在制作肉夹馍。

在她身旁是一座热气腾腾的，由面饼堆积的小山，那是淡黄色的面饼。

面饼很厚实，宽大瓷实的面饼，有手掌合起来的厚度，被烙出星星点点焦黄的痕迹，边缘烤得泛白，有些许裂痕。

厚实的面饼带着属于谷物的焦香，惹人食欲大增，师圆圆鼻头嗅了嗅，看着那座小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忽然客栈老板娘打开了灶台中盖着锅盖的大锅，一股白色升腾的水汽在厨房散开，随之而来是浓郁的肉香。

啊，那一锅，都是肉啊！师圆圆瞪着眼，哈喇子顿时就下来了。

老板娘熟练的用柳条编织的笊篱将肉从锅中捞出，放入一旁的盆中，开始剁肉。

那是一整盆的肉堆积的小山，酱红色的猪皮，映着金黄色透明光泽的肥肉混合着炖煮的烂熟的瘦肉，有肉汁流出落入盆中。

阳光照进了厨房，升腾的热气里，那一座肉山仿佛在闪闪发光。

只是一眼，师圆圆的眼顿时就移不开了，她真的真的特别喜欢客栈老板娘，老板娘手上紧紧的握着菜刀，在巨大的木砧板上剁肉。

身旁摆着一盆肉山，一座饼山，她纯熟地取出一个两面焦黄面饼，将其中对半切开却未完全切断。

菜刀一铲，一堆剁碎的肥瘦肉带着酱红色的猪皮被一起铲进了饼里，再那么一合就都夹在了饼中，随后用力的摁一下，丰腴的肉汁就流进了瓷实的饼心里。

“哎呀！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啊，什么时候来的。昨夜吃饭的时候就没见着你，是不是饿了？来，吃个饼吧。”

什么！天哪！她居然错过了一顿晚饭！

老板娘带着乐呵呵的笑容，热情的将饼塞到了师圆圆手中，她顿时就走不动道了，师兄训斥她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她虽然很喜欢师兄，没有错啦！但是有时候她真的不能控制自己！

师圆圆拿起了厚实饱满的肉夹馍，浓郁的香气袭击了她的感官，那焦黄的饼夹着肥厚的肉。

手上似乎是用力了些，肉汁一下子流到了她的掌心，她迅速的吸了一口，咸香适口，几乎颤动了她的灵魂，舔了舔肉汁，容不得一丁点儿浪费。

她把嘴开到了最大，给医女长老看牙都张不到那么大，一口咬了下去。

嗯！这是什么味道！她的手紧紧握住了肉夹馍，觉得手里握着的是世界，有什么能让她松手吗！没有这种事情！

带着浓郁谷物香气的焦黄面饼，十分扎实，带来厚重的饱腹感，肉汁十分的浓郁充盈，肉都已经煮得酥烂了。

猪皮带有弹性，肥肉入口即化，瘦肉在口中一抿也是直接散开，却毫不干柴塞牙，煮得恰到好处，让她原本饥肠辘辘的身心顿时得到了慰藉，整个人都满足至极。

忽的，有人走进了厨房，是一身黄袍却脏乱不堪的师兄俞持，提着客栈老板娘那个容貌过分瞩目的儿子，而大师姐江婉柔也是，原本梳得工整好看的发髻有些许凌乱，跟着俞持走在他的身后，神情有几分严肃和担忧。

师圆圆顿时浑身僵硬，她看了看手中吃了几口还是很多的的肉夹馍，再看看门口的师兄，想到师兄的话看了看四周，旁边杵着一根厨房的房柱。

她慢慢的挪，挪到了房柱后面，犹如一只两颊鼓起的仓鼠，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肉夹馍。

俞持看着一脸惊慌，正在啃着肉夹馍尽力把自己藏起来的师圆圆，那根还算粗大合格的房柱和师圆圆丰腴的体型相比，显得纤细了许多。

师圆圆站在房柱后面拿着肉夹馍，长长的房柱，只挡住了三分之一的师圆圆。

俞持忽然就笑出了声，浑身的疼痛困倦，连带着脑海中的阵阵刺痛都好像顿时散去了，所有力气都好像被抽离，身体一倾，他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倒在了一袭梅花香的怀里，有谁拥住了他。

嘛，师姐她有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然后，陷入了黑暗。

师圆圆看着倒地的俞持，心中一惊，脑海中一片恐慌将她淹没，手中的肉夹馍掉到了地上。

“师兄！”

今日，边陲镇那城门口的客栈，并未开门，过路的行人十分失望，想起那好吃的肉夹馍和卤肉，不由得猝然长叹，就算平日里吃不起，可是每日走过去闻闻那扑鼻的肉香，也好啊。

边陲客栈里，江婉柔为俞持安养神魂，用灵气给他温养身体，他虚弱的醒了过来，师圆圆担忧的抱着俞持，脸上还残留着隐隐约约的恐惧，和满脸的泪痕，在客栈中他们一同听到了，梁平安和他的母亲，客栈老板娘的故事。

京城来的大官，看中了母亲的容貌，与其生下了他。可大官来自京城，对他母亲只是一时兴起，在他出生后，职务交接，将他们母子，留在了边陲镇，他想为官为将，却因为身世贱籍而毫无办法，他想修仙却没有灵根，后来一个道人找到了他，告诉他他会蒙骗长青宫上的修仙者下山，然后他要拿走那些人身上长青宫的令牌，让道人进入城中。

江婉柔询问：他心中是否对得起自己的母亲，与城中百姓，为了一己私欲，如今犯下如此重罪，欲放魔修进城。

梁平安的脸上痛苦至极，他没有办法，他想拥有灵根，他想成为至高无上的修仙者，他想去京城质问那个男人，他所谓的父亲，他想让母亲不再劳苦，让母亲变回年轻时的模样。

客栈的老板娘，坐椅子上，听着儿子的话，有些许出神。

她茫然的问道：“为什么，想出人头地呢？我被他抛弃，这是极为正常的事。你父亲走时，也给我留下了银钱。我并不觉得伤心痛苦。”

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许多年前，边陲镇上出了一名花魁，曾有人这般形容她，边城烟语楼，有一女粱氏，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那名花魁，便是她，粱雨燕，自她以后，边陲镇上再未出颜色能与她争荣。

那时也是如同此时一般，初春总是下着细雨，她在楼中翩翩起舞，有一名京城来的男子，看着她的身影出神，将她买下，带回了家中。

她看着同她年轻时一样容貌傲人的儿子缓缓开口：“我其实并不在乎你的父亲，我也不爱他。

我年轻时他迷恋我的舞姿我的美貌，将我从烟语楼赎买，随后同我生下了你。

我十分的感激他，却并不爱他。你是他给我的儿子，是上苍送给我的礼物，我本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的。

但是你出现了，我很高兴。

你的父亲他说回到京城平定了变故，就回来接我，却抛下了我，可是把你留下了，留在了我身旁，让你和我在一起。

我欣喜若狂，我并不觉得我被抛下了，相反我觉得我自由了，我甚至还拥有了一个孩子，他不要你了，也不会从我手中将你夺走，我不需要和他回到家中，与他的妻妾争斗不休。

你是属于我的孩子，因为你我开始操劳，我开了一家卤煮摊子，然后又建了一家客栈。

我一直觉得亏欠于你，因为我不堪的出身，因为我只是个贱籍的女人，是我连累了你。

你如此聪明我却不能让你读书为官，可你也十分的乖巧，从不与我抱怨，可我躲在一旁的角落，看大儒都夸赞你的学识，却也还是对你身为贱籍而哀叹，也还是泣不成声。

你从小小的一点点大，被我抱在怀里，到慢慢的长大了，从和我一般高，后来比我高了许多许多，我开始日渐衰老，却并没有什么后悔的心思。

你就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礼物，我并不渴望你出人头地，那对我并不是很重要，我只希望你平安常乐，陪在我身边，我想你这一生都安康无忧，最好会遇上喜欢的人，让我看着你长大，结婚生子。

趁着我还没有老到不能动弹，我还会见到我的孙子，帮着你去教养他，我对你的父亲毫无怨言，他给了我最好的礼物，能看着你长大到我衰老，死去，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此生最幸福的事情。

你并不需要证明什么，你愿意因为我这样的人，来到了这个世界，就是让我最骄傲的事情了。”

窗外的光落入了客栈中，疲倦的俞持靠着师圆圆，看着那个坐在座位上，身材变形，容貌衰老蜡黄的女人，笑起来，动人心魂。

师妹，她说的话，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