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画龙点睛
“我们上桥，避开这该死的堵车路段。”黄海浪说着，从最右边分别依次变道，动作麻利地瞬间位移到最左边，一脚油门跨上了高架桥，桥上果然畅通无阻，往前五百米，再穿过隧道，就是五公里长坡，上行至牛郎山雄关，又过了两条隧道，进入明城新区，海拔已经高于明城老区五百米。老区还是晴好天气，到了新区却是烟雾缭绕，连路口的红绿灯都朦胧起来。黄海浪打开防雾灯，放慢了车速，沿着右侧车道向前行驶。
途经牛郎山时，黄海浪在公交站台处搭载了一名乘客。
乘客身穿人汽公司旧式工作服，上车就骂了一句“贼不走空”，讽刺黄海浪在半道拼客。进入明城新区后，乘客又神经质地左右乱指方向，“左，右，左……”
“左，还是右？”黄海浪瞪了乘客一眼，问道。
“对直！”乘客似笑非笑，内心得意。
黄海浪故意把车速压得更慢，打开手机聊天软件，向战友周三发了一条语音，“我好像遇到你上次提到的那个人了，你赶快发张照片过来，我确认一下。”周三的办事效率很高，的士刚驶过路口，黄海浪就收到了一张照片。
不用细看，坐在副驾室的晏可阳一经对比，手机照片上的人正是此时坐在后排的乘客。
“师傅，你是蜗牛啊。”乘客有意无意地通过防护栏间隙瞒了一眼照片，心头一惊，假装若无其事地叫了起来。
“你不是蜗牛，你来。”黄海浪被激怒了，靠边停车，反驳乘客。
“你什么态度？”乘客说。
“你又是什么态度？”黄海浪毫不妥协。
“我要投诉你。”
“这是你的发票，上面有投诉电话，欢迎拔打，再见！”
“你……我还没到目的地呢？快开车……”
“我下班了，你快把车费付了，立即下车！”黄海浪很不客气地冲乘客吼叫，并且，十分粗鲁地收了车费。晏可阳几次要劝阻，都被黄海浪拒绝了，等乘客盯着机打发票灰溜溜下车后，才问道：“浪子，你真不怕他投诉你呀？”
“放心，他找不到我的。”黄海浪说着，确认乘客已经远离车身，才驾车一溜烟远离了乘客的视线。
“对，他只能根据发票找到我！”晏可阳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石化。
“呆子，我还能陷害你吗？我大大方方把发票打印给他，他下车后自然不会再动心思记车牌，所以，他找不到我，更找不到你。”黄海浪笑了，见晏可阳还是一头雾水，便重复打印了一张发票，问道：“看，这张发票少了什么？”
晏可阳拿着发票看了看，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噫，少了车牌号码！浪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乘客要投诉一辆车牌号码不确定的的士，如同大海捞针，根本没用。
“灯笼是张纸，指破不值钱。”接着，黄海浪向晏可阳进行了演示，玄机就在打印之初，悄悄用拇指堵住发票不动，让打印机继续工作，把车牌号码重叠打印成一条黑线，然后再松开拇指，恢复正常打印。这个动作，就连很多的士司机都不知道。不过，黄海浪并不是动歪脑筋的人。所以，他并不经常这样，除非遇到特别难缠的人，才会使用特别的手段，以求自保。这些年，他才能始终保持零投诉的良好记录，整个明城，绝无仅有。
“刚才，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情？”晏可阳问道。
黄海浪翻看着周三刚才发来的几张照片，照片是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拍到的同一个人，“这个人，周三和另外的两名战友都遇到过，还被他做货。”
“你是说，他是个骗子？”晏可阳能听得懂，“做货”是明城土话，可翻译为“骗局”。
“你猜对了！这个人很有套路，惯用伎俩就是先通过语言激怒司机，再百般刁难，以投诉等恐吓手段，企图打垮司机心里防线。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是还有后招，他下车后，只等即将驶离的的士在刚刚起步之际，用力拍打车身、故作被车轮辗压的痛苦状、大声呼叫‘救命’，只要司机下车，他就紧贴车身倒地，把一只脚伸到车轮下面，呻吟不止，表演很逼真……毫不知情的周三等人深信不疑，并同意和这个人私了……”黄海浪一口气讲述了周三等人曾经的遭遇，也就是刚才下车乘客的“光辉”历史。
“原来，你早就认出这个骗子了，才一直没客气，还故意把他骗人的照片展示出来，除了在示威，还告诉他，你可是知根知底。”晏可阳不无感慨地说，“刚才你紧贴路沿不足十公分停车，就是避免他把脚伸到车轮下面，我还以为仅仅是为了防止后面的非机动车，在乘客开门时突然窜上来而发生碰撞事故。看来，遇到这种居心不良的乘客，还得加强防备啊。”
“你要相信，世界上还是好人多。”黄海浪说。
“对。”晏可阳是个积极乐观主义者，又围绕着三十六计展示对话，“你还有这么多绝招没告诉我呢，快说吧。”
“其实，也说不上绝招，就是一些平淡无奇的生活沉淀。”黄海浪突然谦虚起来，“总而言之，这小本子就只有六个字‘心态、技术、运气’。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写一本比它要好上千百倍的东西来，到时候，恐怕我反而要向你讨教了。”黄海浪真是个预言家。短短几个月，晏可阳就在三十六计的基础上，完成了一部佳作，书名仍是三十六计，署名处除了他自己，还多了两个人名唐朝和黄海浪，一前一后排在一起。他结合唐朝的核心思想，和黄海浪的三十六锥形，从“人、车、路、天、事”等方面深化了的士行业的专业知识，成为行业从业者的首本实操指南，被被为明城出租汽车企业的指定培训教材。
“关于心态，我懂！不是有句流行语嘛，‘乘客虐我千百遍、我待乘客如初恋。’说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对吗？”晏可阳说。
“你又说对了，”黄海浪看了看晏可阳，担心地说道：“你呀，在鱼龙混杂的的士行业里，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不过，只要你能吃亏、愿吃亏，脾气好得从来不跟乘客吵架，这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修炼。”
“我又不是泼妇，当然不会脸红脖子粗地找人吵架啦。”晏可阳因为从来没吵过架，也不会吵架，更是因为和他曾经的工作环境有很大关联，才从来不屑与人吵架。
“你的意思，我就是泼妇？你是不是找打啊？”黄海浪侧目而望，就是吵架的样子。
“浪子，你误会了。”晏可阳连忙解释。
“算了，事非经过不知难，我在的士行业整整五年了，你知道我在五年里，都经历了哪些人和哪些事吗？你不知道，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我的制胜法宝，有些时候，‘吵闹’也是一种生存方式，你这个书呆子，恐怕永远也不懂得吵架的乐趣。”黄海浪长吁短叹地说道。
“明白了，你爱吵架，根本不会影响自己的心情；我不吵架，也不会影响心情。这就是心理学说的，我们都能做情绪的主人，而不是被情绪所驱使的奴仆，对吗？”晏可阳问。
“对，有文化就是不一样，重新换了种说法，格调就高很多了。”黄海浪说。
“唉，关于技术层面的话，你是明城第一，我就望尘莫及了。”
“勤能补拙，更何况，你的悟性比我高，一定比我更有造化。”
“我懂，一个神枪手，是靠不计其数的子弹喂出来的，而你，不知换了多少台车，才练就车神级别的技术。”晏可阳说。
“放心吧，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爱笑，就是你的招牌。”黄海浪说。
“浪子，你这三十六计，最后一计怎么是空白的？”晏可阳就像发现重大问题一样。
“你有所不知啊，这最后一计，真是煞费苦心，我想了很久，觉得很多内容都可以写进去，却又不尽人意，所以就故意留白，有‘无所不包’的意思。”
“无所不包，事实上空洞无物，什么都不适合，对吗？”晏可阳直截了当地问道。
“为什么这样说呢？”黄海浪不明白。
“如果，这最后一计能够统揽全局，或者是画龙点睛，就是独一无二，你还会觉得煞费苦心而又摇摆不定吗？”
“不如，请你来画龙点睛？”黄海浪想了想，爽快地说，“就这么愉快地定了，最后一计，由你来完成，全篇润笔的任务，也顺便交给你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你的佳作，我岂敢指手画脚？”
“看，又要文皱皱的啦，立马打住！”黄海浪见晏可阳推辞，更加不依，便硬性要求，“我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个空缺补上。”
“三天？”晏可阳有些惊讶。
“三天是有些不够，”黄海浪这么久都没想出来，却要求晏可阳在短时间内完成，自己都觉得不合情理，陪笑着说：“五天行吗？或者，你来确定。”
黄海浪是个硬汉，从来说一不二。三十六计就像是他的孩子，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有所残缺和留下遗憾，而晏可阳就能改变。因此，他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
“这最后一计，你真要我来完善而不横干涉吗？”晏可阳问道。
“君子一言，哪个什么什么马难追。”黄海浪看似说笑，早就下了决心。
“好，我马上就能给你满意的答案。”
“这么快？”黄海浪话音刚落，见晏可阳在怀疑自己没有信任感，连忙高兴地补充道：“好啊，越快越好。告诉我吧，最后一计，什么为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