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业人才和人才缺口

美国范围内关于制造业劳动力的讨论很多，它们都是围绕着两个问题进行的：

◎ 生产工人都需要具备什么技术，才能帮助制造业企业繁荣发展？

◎ 具备相应技术的工人数量足以满足企业要求吗？

在这一小节，我们先扼要介绍一下工人的知识水平以及相关问题。这也是为展示全美调研和实地调查的结果做好铺垫。

制造业员工需要的技术水平

一直以来，对于那些没有很高的技术水平，但是身体强壮、吃苦耐劳的人来说，制造业是一个能赚到钱的行业。当然，制造业也有需要具备高级手艺和维修能力的职位，不过大多数工人只需要具备基本的技术水平且吃苦耐劳就可以了。现在大家都普遍认为，信息技术的广泛使用、质量管理计划、团队自我管理等企业管理方面的创新提高了对工人的要求，不仅是制造业，也包括其他行业。不过大家认为这种情况在制造业更为普遍，因为技术含量低的工作都迁移到海外去了，留在美国的都是组织严密、高度自动化的工厂和生产基地。于是，那些达不到新要求的人就不得不一直从事平均工资更低的服务行业。

即便如此，工人到底需要具备什么技术，这个问题一直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很多关于技术要求的讨论都只注重受教育程度，但是受教育程度并不能完全代表实际掌握的技能。另外，如果我们用教育程度来代表所需的技术，还会引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比如，如果某个职位的工人受教育程度提高了，这意味着是这个职位对技术水平的要求提高了，还是现有工人的整体受教育程度都提高了？受教育程度总体提高的原因多种多样，可能大家对教育的消费价值观改变了，或者大家都在比谁的学历高，但这些现象和实际职位要求其实是毫无关联的。

简而言之，在讨论人才方面的问题时，我们想知道：

◎ 真正需要的技能到底有哪些？

◎ 同一职位对技能的要求在不断提高吗？

◎ 人才供求之间有没有错配的现象？如果有，是怎么错配的？

我们所做问卷调查的结果提供了具体证据，对这些问题做了回答，这在制造业劳动力研究中还是第一次。

现在，我们对技能要求的了解都停留在以受教育程度为代表的阶段，除此之外，了解并不多。戴维·奥特尔（David Autor）、弗兰克·利维（Frank Levy）、理查德·默南（Richard Murnane）认为，信息技术的广泛使用使得对技能的要求越来越高，而且要求技能提高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研究的重点在于区分常规技能和非常规技能。他们认为，越来越多的常规任务由电脑来完成，因为这些任务都可以编成电脑程序，从而取代原来完成这些任务的工人。但很多工作是非常规的，不能编成电脑程序。这类工作有高端的，如管理人员和做开颅手术的外科医生；也有低端的，如酒店保洁员和家庭护工等。他们的研究发现，从1960年到1998年，经济体中非常规互动型和非常规分析型工作的比例在上升，非常规体力型、常规体力型和常规认知型工作的比例在下降。3总的来说，各个行业都出现了这种趋势。他们还发现，在同一教育水平的人群中也出现了这种趋势，而且电脑的应用是导致这个变化发生的主要原因，和别的资本投资无关。但是，他们的研究数据没有展示每一个类别的工作下降了多少个百分点。

以上研究结果指出了对技能要求的变化，同时也提供了一个解释这种变化的新模型。电脑普及过程改变了劳动力市场，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改变的程度有多大呢？岗位对技能的要求是不是完全改变了，使得人才供求之间出现了缺口？

其他研究人员也对技能要求改变做了研究，发现劳动力现有的技能水平能够应付得了这些变化。迈克尔·汉德尔（Michael Handel）的研究发现，最近几十年对工人技能的要求在稳步上升，但是没有迹象表明上升速度越来越快。汉德尔的结论是：“总的来说，受过两年普通高中教育应该掌握的基本数学知识对大多数职位来说已经足够了。”

理查德·默南和弗兰克·利维在合著的《新基本技能的教育》（Teaching the New Basic Skills）一书中描述了俄亥俄州的本田汽车铸造厂招聘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初。本田汽车在10个应聘者中只招1个，但是对硬技能的要求很低。他们用于筛选应聘者的数学题目很简单，甚至都没有达到高中水平，也不要求应聘者有制造业相关的工作经验。本田汽车看重的是工作态度、对团队环境的适应能力和灵活性，而不是以前的工作经验。

罗伯托·费尔南德斯（Rorberto Fernandez）以一个正在经历技术变化的食品加工厂为背景来研究这些问题。为了安装连续加工和控制系统，这家工厂重新设计了整个生产流程。费尔南德斯收集了很多直接衡量技术要求变化的标志，这些标志表明新职位的技能要求总体上比系统安装之前高了一点。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工厂把原来的员工都留下来了，并对他们进行了培训，尽管这些员工的平均教育水平只有高中程度。原有的员工可以通过再培训学会使用现代生产技术，这个事实让我们怀疑人才缺口是否真的存在。

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学者对技能要求的发展轨迹进行了研究，但是这些研究得出的结论都各有道理，没有达成一个统一的观点。职位对技能的要求是不是提高得越来越快，使得很多美国人都不能胜任这些工作了？我们调查的目的就是为这一问题提供清晰的结论。

制造业人才短缺是否因为供需不均衡

就业机会对工人技能要求的增长速度，已经超出了今天的蓝领工人的能力范围了吗？工作职位要求突然变得那么高，大多数应聘制造业职位的劳动者都不合格了吗？这些关于美国的制造业企业是否面临着人才短缺难题的问题，其答案并不明确，争论也很多。

很多人表达了对制造业人才短缺的忧虑。2005年，美国制造商协会公开支持德勤公司的一个研究结论：

今天的人才短缺问题极端广泛和深入……对80%参与调查的企业都产生了影响……技术人才短缺使得企业达不到应有的生产水平，不能提高生产力和满足客户需求。

2011年，美国制造商协会和德勤公司又推出了另一篇报告，其中提到：

74%的受访企业说它们面临着人才短缺，或者是现有的生产工人技术不够，而且这种情况已经对企业运营规模的扩张和生产力的提高造成了严重影响。

美国各地报纸也对企业抱怨的招工难问题进行了大量报道。比如一篇来自印第安纳州的报道，其标题是“上百个制造业职位都招不到人”。另一篇报道则称芝加哥的市长说600个飞机维修职位到处求人都没有人来做。

这样的抱怨非常普遍，值得重视。我们采访的一些企业也说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不过这么说的企业不是很多。话虽如此，有几个理由却让我们不能对“人才短缺是大问题”这个说法照单全收。

首先，失业率一直很高，很难让人相信找不到合适的工人。过去两年，制造业企业扩大生产的过程都很顺利。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数据，2010年10月到2012年10月间，美国制造业生产工人的人数增长了4%，制造业职位总数增长了3.5%，就业人数增长了3.5%，私营企业界就业总数增加了3.7%。4如果真的存在劳动力短缺的问题，制造业就业增长率就不会随总增长率提高。

其次，从事技术含量较高、受过较高教育的制造业生产工人的工资并没有过快增长。经济学中简单的供求关系告诉我们，如果某一因素供给不足，价格就会上升。大家都明白，劳动力市场内部有各种矛盾，导致矛盾产生的因素包括很难找到两个完全一样的“产品”（这里的产品是人）、迁移障碍以及劳动力市场的机构特性等，这些矛盾会使劳动力价格不能对供求关系做出即时反应。不过，如果劳动力短缺对企业的盈利能力造成严重影响的话，经过一段时间，工资就应该涨起来了。我们可以看一下不同的数据，这样就可以看出制造业工资的发展趋势。从美国劳工统计局的当前就业情况调查中可以看到，2008—2011年，制造业平均小时工资增长了6.9%，同一时间私营企业界的小时工资增长了6.7%。这样看来，制造业工资总体来说并没有大幅上升。

当然，有人担心整个制造业的工资数据过于粗略，没有对不同的技术层次进行细分。为了解除这个顾虑，我们可以再仔细研究一下美国劳工统计局的职业就业统计和人口普查的当前人口调查数据，比较制造业中多个不同职位的工资状况。职业就业统计数据不适用于相同职位不同时间段的比较，特别是不断变化的信息技术职位，但我们选择的制造业职位都存在很久，定义也很明确，近年来也没有经历过很大变化。表1-5列出了生产工人和机械师的平均小时工资，为了有比较的标准，我们还列出了三类需要更高技术的职位：工业工程师、工业工程技术员和机械工程技术员。这三个职位代表了工资较高、技术水平较高的工人，大家通常认为能够胜任这些职位的人才供应不足。

我们可以从这些数据中看到，需要更高技术水平的职位平均工资增长的速度并不比低技术职位的快。

当前人口调查的数据也让我们看到制造业工资的趋势。图1-1显示了从社区学院拿到大专学历的工人比没有大专学历的工人多拿的工资，图中线条表示的是有大专学历的工人工资与只有高中学历的工人工资之比。图中两条线分别代表制造业工人和非制造业工人的工资情况。

我们可以从图1-1上看到，大专学历的回报率每年都有所不同，而且有大专学历的制造业工人多拿的工资并不比非制造业的工人多拿的工资增长得快。事实上，制造业工人多拿的工资近年来还相对下降了。

以上这些工资数据，以及制造业顺利地扩大再生产和劳动力增长，都让人对人才短缺这个说法产生怀疑。任何市场都会不时出现一点短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现在一个严肃的问题是，制造业是否面临整体性的招聘危机。虽然大量的分析让我们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但是持这种观点的人那么多，分布的地域那么广，实地考察中也有采访对象向我们提出这个观点，就这么把它当作无稽之谈，也不是审慎之举。我们将使用自己设计的问卷调查来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弄清短缺确实存在的具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