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往事

阳光斜斜地切进教室，在第三组第四排课桌上劈出一道明暗分界线。黎星攥着半包辣条，手指微微用力，辣味辣的他直吸气，他仿佛想通过这种微小的疼痛来分散注意力。他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在光柱里泛着油光，像是点缀在脸上的小珍珠。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蝉鸣声混着远处操场的哨声，像一首不成调的夏日交响曲，嘈杂却又充满生机。

前排的李瑶正和同桌张悦分享一包薯片，两人叽叽喳喳讨论着昨晚的综艺节目。李瑶的马尾辫随着笑声一甩一甩，偶尔扫过黎星的课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黎星默默把辣条包装袋往抽屉里塞了塞，生怕零食碎屑掉出来惹人嫌弃。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那个总是默默无闻、有些笨拙的胖子，总是被忽视的存在。

后座的陈浩突然踹了踹他的椅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黎星，数学卷子借我抄！”黎星嘟囔着转身，校服绷紧的第三颗纽扣擦过桌角，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总在课间给周围的同学发零食，此刻卷子夹层还粘着话梅糖纸，被陈浩一把抽走时，饼干渣簌簌掉下，落在课桌上。

陈浩一边抄作业一边嚼着黎星给的辣条，含糊不清地说：“你这辣条哪买的？比小卖部的好吃。”黎星憨憨一笑：“我妈在外地买的，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多带点。”

下课铃声一响，教室瞬间沸腾起来。几个男生抱着篮球冲出门，女生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补妆。刘莎从精致的化妆包里掏出唇膏，对着小镜子仔细涂抹。她的鱼骨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梢的蝴蝶结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是精心装饰的艺术品。

黎星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摸出一包彩虹糖。他习惯性地把糖果分给周围的同学，却没人注意到他递过来的手。刘莎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又来了，整天就知道吃。”黎星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试图掩饰自己的失落。

李瑶接过糖果，小声对黎星说：“你别理她，她就是嫉妒你数学好。”黎星挠了挠头，憨憨一笑：“没事，我就是想和大家分享。”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李瑶。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老张踩着点走进教室。他用铁皮三角板敲了敲讲台，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假领上。这是他们高二开学第二周，教室后墙用红纸贴着“高考倒计时688天”，纸角被电风扇吹得哗哗作响，像是在提醒着每一个人，时间正在悄然流逝。

“重点帮扶名单。”老张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刘莎和黎星坐第四排。”

教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黎星感觉后颈发烫，余光瞥见斜前方的刘莎猛地挺直脊背。她今天梳着韩剧女主角同款的鱼骨辫，铅笔盒上贴满Super Junior的贴纸，此刻正死死抠着那张金希澈的亮片贴纸，像是在掩饰自己的不安。

“老师！”刘莎突然站起来，浅蓝色雪纺裙摆扫过邻座王磊的篮球。她声音带着哭腔：“我眼睛散光，坐后面看不清黑板。”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在逃避某种命运的安排。

老张的三角板在讲台划出刺耳声响：“黎星数学年级前十，正好辅导你立体几何。”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在宣判某种不可更改的事实。

后排传来几声闷笑。陈浩用圆珠笔戳黎星后背：“可以啊星仔，班花辅导套餐。”黎星缩了缩脖子，看见刘莎的肩膀开始发抖。她今天喷了甜甜的香水，像是荔枝混着茉莉，此刻却裹着粉笔灰呛进他喉咙。

当刘莎突然趴在桌上抽泣时，黎星下意识摸向裤兜。那里总备着各种零食，今天是一小袋阿尔卑斯奶糖。他记得上周三下雨，刘莎接过他递的巧克力威化时笑得眉眼弯弯：“黎星你真好。”那个笑容像是阳光，短暂却又温暖。

糖纸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前排李瑶突然转头瞪他，目光像淬了冰，透露着劝告和阻止。黎星举着糖的手僵在半空，刘莎的鱼骨辫随抽泣颤动，发梢扫过他手背时凉得像蛇。

“别碰我！”刘莎突然尖叫着挥手，奶糖在空中划出银色弧线。

“啪”的一声，黎星左脸火辣辣地疼，耳边嗡嗡作响。那颗糖滚到王磊的AJ球鞋边，被他抬脚碾成碎片。黎星愣在当场，泪水在眼眶里至打转，但没有低落下来；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痛苦和委屈取代。

“刘莎你干什么！”老张的三角板拍在讲台炸开粉笔灰，“黎星去医务室，刘莎跟我到办公室！”

黎星摸着脸颊往教室外挪，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议论。“肥宅活该”“莎莎肯定吓坏了”。陈浩追出来塞给他一包纸巾，上面印着正在褪色的火影忍者。黎星接过纸巾，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走廊尽头的梧桐叶扑簌簌掉在黎星肩头。他攥着皱巴巴的糖纸，舌尖尝到铁锈味。医务室方向飘来消毒水的气息，混着远处小卖部烤肠的焦香。二楼女厕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接着是刘莎带着哭腔的怒吼：“我才不要和那种恶心的胖子坐！”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是在宣告她的厌恶。

黎星数着地砖裂缝慢慢走。他的安踏运动鞋头沾着彩虹糖碎渣，每走一步就留下黏糊糊的印子。消防栓玻璃映出他通红的左脸，上面还粘着刘莎的假睫毛，在阳光下像只垂死的黑蝴蝶。路过操场时，篮球场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黎星瞥见几个男生正在打比赛，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想起体育课上总是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自己，那种被忽视、被嘲笑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小卖部门口挤满了学生，空气中飘着土豆片和小吃的香气。黎星摸了摸裤兜，里面还剩下几枚硬币。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走进去。他不想再被人嘲笑，不想再被人说“肥宅”，他只是想和大家一样，平平淡淡地度过每一天，却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显得那么奢侈。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云彩像是被火焰染红的绸缎，绚丽而又短暂。黎星抬头望着天边的云彩，他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嘴角扯出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