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115. 忘年之交 其一
时间熬到午夜，观众们的情绪空前高涨。更多的赌资涌进奖池。看好加兰德的人并不多，但他们都希望看到最血腥的杀戮。少年站起身，低头看着那群人。
“这个新来的小野人，还能打败城中最厉害的剑术大师不成？哈哈！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典狱长在欢呼声中开场。加兰德白了他一眼。
“有请独霸擂台三个月的擂主、死囚牢中的王者，剑术大师、金发男子，骑士——卡拉西斯！”
坐在暗处的那个人终于走出来了。观众们一阵阵地鼓掌。
那是个胖乎乎的大叔，五十多岁的样子。苍白的脸，板着面孔。他从未有过败绩，连胜了三个月说明他已经被关押了三个月。由于长时间不见天日，他的健康状态并不好。
走一步，脚下哗啦啦地响，原来双脚被沉重的镣铐束缚着。他是领主钦点的重要囚犯，决斗过程中这条铁链绝不会打开。但对他来说无所谓，杀人又不用脚。只要剑握在手里，五式之内对手便毙命了。
他站姿很优雅，仪态也端庄，很礼貌地回应观众的欢呼，还向一些带着面具的贵族点头致意。其中或许有他的熟人。
加兰德仔细看看这人，又觉得有点好笑。“金发男子”这种称号，通常来说，是形容那种漂亮人儿的吧？即便不是貌若天仙，好歹也是个俊朗、挺拔的身姿才对。可这个人年岁大了，身体早就垮下去了。头发非常稀疏，几乎要秃了。两腮上毛茸茸的稀疏胡子，根本看不出颜色。或许……是金发？
“小孩儿，你懂什么！”卡拉西斯非常高傲地说：“年轻时候我是人见人爱的美男子，帝国的大众情人，姑娘们都只想留一撮我的金发作为纪念。”
“额……我想我知道你是怎么秃的了……”加兰德心想。
“诸位，常言道啊，伴君如伴虎！得领主欢喜的时候花好月好，一朝惹怒了主子，就是这种下场了！”典狱长说道。
“哼！说了几句他不爱听的话而已。我活着不需要取悦任何人。”卡拉西斯没有丝毫悔意，他也不介意呆在这种地方。“我只要自己一直开心快活就好。杀人，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说着，他接过自己的武器，一挥手指着加兰德的喉咙。
“野蛮人，你会讲我们的话？”
“嗯。”
“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打仗。跟你们的骑士打，但是战败了。就被送来这里了。”
“你还杀了两个我们的士兵？”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他们在追杀一个奴隶，被我遇上了。”
“哦……”卡拉西斯听罢若有所思。
他的剑锋利无比，剑刃比人家都长一截，手柄也长，是双手剑。刃面光亮洁白，三条颀长的凹槽直通到底。剑脊的末端刻着铭文，不晓得什么名堂。
卡拉西斯凝眉问道：“少年，你有剑吗？”
加兰德摇头。他手里有一把铁刀，是典狱长派发的决斗武器。
“我怎么能和没有剑的人决斗呢？拉各斯你不要看热闹了，把剑借给这孩子用！”
一语道破台下戴面具的贵族的名字，那人非常尴尬。他解下随身的佩剑让卫兵送进去。这是一柄寻常的铁剑，不到三尺的长度，短小的手柄镶嵌了几枚宝石。但保养得不太好，剑身有锈斑。
“哼，徒有其表的贵族。身上带着剑却从不使用，人如其剑，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
借用人家的武器还鄙视了人家一通，这个卡拉西斯确实嘴臭，不讨人喜欢。
“对我这种剑士来说，剑是生命。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我的全部就是这把剑。我至死都带着，挥舞到生命结束为止。”
“孩子，你会用剑吗？”
“会啊。”
加兰德随手甩了两下，点点头。剑有什么会用、不会用的，一把杀人的武器，只要力气大、速度快，把敌人杀了不就得了？
卡拉西斯也不急着决斗，一直在闲扯。
加兰德端着剑站在原地，像个无辜的小孩。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卡拉西斯不是个坏人，只是个脾气差的老头儿，不应该被这样对待。而且，从对方身上也感受不到杀气。
“起势不错。你学过剑术？”
“额……嗯。”
“谁教的？”
“这……”说来话长，加兰德并没有机会专门地学习剑术，他只是稍微看过一点。
“我在城堡当过几天随从，别人训练的时候看到的。”
“你这小小年纪的，人生经历还挺丰富。”
加兰德有一点莫名其妙，本来很紧张的情绪都被这老大爷带走了。论年纪，这位骑士不见得比特莱尼斯他老人家年轻多少。但他身上有种倔强的劲头，像愣头青一样。和他说话更像是面对同龄人。
卡拉西斯向前迈了半步，剑锋距离少年的喉咙更近了。加兰德握紧了铁剑一刻也不敢放松，怕一只手力道不够，两只手一起握着。眼神紧盯着对手，生怕他突然袭击。
长剑搭在少年的剑刃上，卡拉西斯轻轻挥动手腕，剑锋来回游走，看不出动向。
“你不要紧张啊——”
一瞬间，也不知怎么的那剑锋就杀来了。加兰德一慌，赶紧用力打掉。可卡拉西斯呢，从容淡定，还没有发力，完全是试探。
看不懂这是什么用法，轻盈一挥却好像有千钧的力道，加兰德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对抗。这是他口中所说的“剑术”吗？看他握剑、发力的姿势都非常出众，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剑术大师吧！
加兰德还不想立即放弃。他模仿着对方握剑的方式，略略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
又是一剑，少年的注意力完全被带偏了。
“糟了！”
回过神来，非但没有抵挡这一招，而且自己的胸口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顷刻之间就要遭到致命一击。少年吓坏了，连忙调整姿势重新举剑防御。
万幸，卡拉西斯仍旧没有直取性命的意思，还在试探。
“孩子，你是野蛮人，却长得不那么像野蛮人。”
“我母亲是部族的公主。”
“那你父亲呢？”
“我不知道。他应该是个北方人，没准儿是这里的人。”
“是么！你见过你父亲吗？”
“嗯。但我只看到了一副骷髅骨架。”
加兰德的回答引来台下的大笑，可他没有在开玩笑。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总离不开父亲的影响。如果你想更加了解自己，就应该去多了解你父亲。”
“……”加兰德很是无语，“你们北方的老头儿都这样吗？满口大道理……”
“哈哈哈——”卡拉西斯大笑不止。
“喂，你们两个不要聊天了！快点打，等会天亮啦！”
“对啊，什么时候打啊！”
观众们抱怨道。
“我挺喜欢你这幽默感的，孩子。你看起来非常沮丧，那又是什么导致的呢？”
“我……因为盲目地全力以赴吧！我不想聊这个了。”加兰德叹口气。
“好吧。人生呢，就只有一条路通向死亡。没有任何方法改变最终的结果。”
卡拉西斯笑了笑又说，“谨慎是智者的选择，也令愚蠢的人懦弱。任何时候全力以赴都不是罪过，往前看，世界如此精彩，怎能枉付这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