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诗书之灾

雪女的梦第二天，高渐离就平安回来了，大铁锤也和他一起，两个人身上虽然都还有点小伤，但也不会出事。

终归只是个梦罢了。

云今暗自舒了一口气，看见身边的雪女也终于安心了下来。

班大师正色道，“据上次的情报，嬴政此次东巡还有两个月。”

“这一次绝对要把握机会！”大铁锤大嚷道。

众人点点头。

“话说...张良先生呢？”盗跖摸摸下巴，没看见那一抹紫色的身影。

“儒家近日正面临着最大的艰险，生死存亡之际。”班大师叹气道。

盗跖却不满，“张良先生对墨家这么好，为什么我们却不去帮儒家的忙？”

高渐离缓缓开口，语气有些无力，“墨家是秦国叛逆，如果出现去帮了儒家，就更加证实了儒家的二心，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没错，”云今点点头，“目前儒家的性命还是安全的，我们决不可再为他们多生事端。”

“不好了！”一个弟子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擦了一下汗，“小圣贤庄解散了！”

“什么？”墨家的人都一怔。

小圣贤庄混乱不堪。

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

这是一条令人无法尊崇的诏令。

这是对于儒家学问的赶尽杀绝。

伏念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整天，第二天皱着眉头，终于下了一个可能会为后世责备的命令。

他说，“小圣贤庄，从此不再。”

他和两个师弟心有不忍地看着依依不舍的弟子们搬出楼舍，却终于放下心来。

至少，小圣贤庄的弟子不会被当成活靶子了。

伏念熟读圣贤书，非常明白其实自己的三师弟所做每一件事，都是对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帝国想要将信仰和崇敬强行灌输到每一个人的思维里。嬴政只能允许遵守，不允许二心。

这是错的。

这不是为君之道。

但他不是张良，他是小圣贤庄的掌门人，他不能够用门下所有弟子的性命去赌，他只能用自己去赌。

他是必须有规矩的人，所以他需要最适合这座天平的答案。

颜路也不是张良，他很清楚张良想要重复韩国的愿望。

他理应更想复兴赵国，因为他的身份更恰当。

张良家世五代相韩，而他生于赵国帝王之室。

他是赵国代王嘉的公子。

国是什么，他记不清了。

家是什么，他也记不清了。

他竟然在乱世之中爱上了安于齐鲁的日子。齐鲁是德化传播之地，他能手捧着书卷，教化学生，能看着帛书竹简，静静地在藏书阁里等待太阳的升起和落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却忘了如今不是盛世繁华，而是战乱动荡。

其实他生错了时候。

他适合一个安静的年代，那个年代里没有战乱，没有喧闹，只有朗朗的读书声和琳琅的乐声。

张良找遍了小圣贤庄，也没有找到二师兄。

于是他最后去了藏书阁。

果然，那个君子无争的颜路，正跪坐于群书之中，手里拿着一册竹简，细细的读。

真安静。他想。

“师兄，”他作辑道。

颜路点点头，“子房，你来啦？”

“这里的《诗》、《书》，我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他说。

张良皱了皱眉，“你这是？”

“小圣贤庄可以不再，它们不可以。”颜路眼中含笑，却笑得苦涩。

“师兄...”张良眼帘微垂，“我们...”

颜路却打断了他的话，握紧了手上的竹简。

他的眼睛很亮，在烛光之下，更像是琥珀的颜色。

“你且去完成你的抱负，这些东西，由我来保护。”他的语气坚定，与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不同，多了一丝固执。

由我来保护。

昏黄的光线下，那个在书堆里固执己见的人，更像是被放逐的鸟。

张良在这个禁锢的时代，在颜路的身上，看到了自由。

每个人都背负了很多。

每个人都想要自由。

这一点，他对二师兄很羡慕。

因为他不会有一点点自由的机会。

打开藏书楼的门时，日头太盛。

颜路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是了，他在自己最喜欢的藏书楼里又待上了整整一天。

张良没有跟上颜路的脚步，他在后面看着，自己的二师兄，背负着儒家的经典，一步一步地走，大步流星，晨阳艳光。

那个淡灰色的背影，渐渐模糊，渐渐地朝着地平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