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千琼山脉,远远望去,便是天外。
天外有天,亦有水脉锲入群山万壑,勾动波澜无限,乍起惊帆。
天是晴空万里,碧云如洗。
待水面风平浪静,万里入画。
其画精巧,贵在天地布局之奇妙。
任其平铺伸展,无我无执。
然在离山数里外,有一斥候着忙赶来。
至临近水源时,才收起了仓促,舒展了眉眼。
松敛心神,他将绘好的图摊开晾晒于石壁上,提水囊前去打水。
任水湿了衣裳,也不甚在意地拧干它,继续穿着。
然后折身去看那图纸,略微思量。
环视山脉蜿蜒,复照图纸罢。
也怕这水渍晕染了墨迹,便将袖子卷起,衣襟敞开,任其挂在身上晾干,顶着晃人的日晕看归乡途径。
天幕将黑,闲云悠悠然飘着,已经看不到影子。只有在通红的落日周围伫立着一层又一层模糊的轮廓。
清风拂过,静寂无声。他于日晕中,带着微醺的沉醉。
这一刻,他什么也不必猜忌,只听得自己的舒叹。
而在沉醉过后,一切将又会复于清醒,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需要面对的,不是兵戈的刹那交锋,只因他本身就是刀锋的尖刃。随时随地,为战前准备而砺进。
在这闲适的时光中,往日紧绷却空洞得只将自己打磨成兵器来使的斥候,看着于树枝上掉落的枯叶出了神。
都说叶落归根,一片叶却翻覆河上。随之追逐而去的,是无数片。
叶儿飘荡,河流蜿蜒,怎舍得不去追逐?
这天下河川,皆赴于东。扎根之地,俱在脚下,所行之处,皆是吾乡。必然锋芒相较,寸土不让。
斥候只觉得自己虽身成为那叶子,心却随了河流的性子,亦不想落于树根之下慢慢腐朽。
也想看这广袤大地全景,也想试试自己究竟能荡去何方,又最终于何处腐朽为泥,亦或自谋天地。
于那侥幸翻覆在河面的叶子般,是随波逐流也好,欲妄图一窥碧海空天也罢,这拂落于河面的一步,终将是前途无限。
待将自己收拾齐整,他朝石壁走去。
再弯腰细看那笔下的水墨山河,他点头表示尚可,自己画技真是出彩,当与原势无异。
将压置纸上的石块拨开,在捡起地图抚平又快速对折了几道后,他朝山下走去。
再之后,你会看到,一身布制褐衣短打的游儿。
他倒提着斧头打着哈欠,身后没带一根茅草却依旧悠悠然从昏暗中走出来。
夕阳映着山,少年将他连同山的影子落在身后。
那懒散没个正形的样子,让最和善勤劳的樵夫看不过眼,也让觊觎他那把好斧头的坏人心思活泛了起来。
察觉身后跟踪的脚步,少年掂了掂斧柄,回想着上回死在斧下之人不甘的残影,心神倦怠。
他不好杀,总归是正常人。但一个斥候若被跟踪是大忌,若是能够甩脱对方的话,那固然是好。
可再过几余里,就是两国交界区,他现在就必须要想想办法,可不能让身后的尾巴目睹自己“投敌”了。
他该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国家去。所以,要么将其无声无息地处理了,要么绕道。
而一道绕下来,路程遥远。若中间又再生不确定事件,岂不会一波三折?
捏着胸膛的地图,少年可不认为对方是个好打发走的存在。就单是一柄斧头罢了,也眼馋到跟踪之人,在堵住他后,岂会放弃搜身?
思及此,少年情绪不露,决定暗生,朝荒地走去。
明面上,他家是军户,他自然是逃不过要去当兵的。
好在大哥二哥争气,轮到他入伍时不必面临战场厮杀较量。每日只需要约束着手下那几个做饭的兵油子别堂而皇之地偷懒,过着饿不死也撑不着的日子。
生活过得寡淡无味,他承认自己有野心,于是主动申请调离,当了斥候。
作为一名当兵的,虽未上过主要战场,正面两军交战,但若说手底下没有谋夺过人命沾过血,那也是不可能的笑话。
冷静地处理掉可能造成身份泄露的因素,少年将浸了血的斧头一并弃入坑中,不紧不慢地埋着土。
这个地方已经是丛林深处,随时都有野兽袭来,身上的血味散开,少年毫不迟疑地将其扯下,只着单衣走过丛林后潜入谁家院里。
是夜来临,风不止歇,老旧的木门不时吱嘎着。
少年屏息安静地隐在某处,直到屋中男子骂骂咧咧声转为呼噜后,方才起身,于院中竹篙上,取走衣物,顺带扔下几个圆币以表谢意。
当然,这少年不问自取是失礼了些,但若看到那一排排的衣服,就会明白,时下人家中并不会因是失了一件衣服而痛心疾首。
何况他还留补钱财,这其中,含糊点来只能说是少年人骨子里的讲究,若细细琢磨怕是他也不甚清楚。
说来奇怪,这个世界很有意思。各行各业都发展的很不错,却偏偏擦不起一丝科技的火花。
是处于完完全全的冷兵器时代,尚且还没有修士炼丹炸过炉。
所以这里的手工业即使发展到极致,也还是判定成原始社会,依然只是个星际G等的小世界。
食物不缺,然而人却极少,少到公会和联盟都将这个世界调低了生存阈值。
除了残酷而不可调控的自然灾害,那就只剩下人祸了。
冷兵器时代的人祸,动辄几十万人丧生。伏尸遍野,血漫千延。
时人尚武,崇拜权威,千岳国尤甚。
这个国家的皇帝向来是有能者居之,皇权更迭更是如同吃饭喝水般稀疏平常。
事实如此,当一个界位在某方面发展到了极盛,且无任何敌人,那就只能将自己视为对手。
势力之间,强盛的,妄自贪婪,屡屡压榨。
终不知那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什么时候添上。
衰弱的,卑躬屈膝,任宰任杀。活得毫无价值,宛如行尸走兽。
变强,是维护一方势力的尊严。
开疆拓土,是历任帝王毕生的执念。
他们把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利用到极致。再桀骜的猛兽也逃脱不过,被他们所征服或猎杀的命运。
将情报带入军中,游儿闲来无事,随处晃荡。
此刻天还未明,城门外亮起火把,免战牌高挂。
“哈!嘿!哈嘿!”红彤彤的火把照耀而来,一条长龙明焰。
大军校场,军行令止,看场中军士随旗各就各位,布绝阵,衍杀招,好不威武。
“威风啊!”
这斥候小兵眼神亮起,看指挥台上令旗挥动,突发感慨。
“有朝一日,某必率千军万马,立不败之地,令四方来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