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人生
——这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非常反感等车这一行为,几乎可以说是憎恨。那种不知车何时会来的感觉就像噩梦,得重复看手表,找无聊的事情磨蹭时间——比如频繁喝碳酸饮料再频繁上厕所,总是容易让尿液溅到裤子上。然而肖马不一样,他非常迷恋这一行为,怎么说呢,可以称之为一种瘾吧。
四月
阳光穿透空气,这样的天气任谁都想折一枝蒲公英,等它自然而然地消散。轻盈而散漫的周六上午,乡间的三岔路口一如既往地没有金属路标,也许它又一次被卖入了废品站,就像做工普遍缺乏创意的井盖一般。
交通警察模样的人偶不久前才拆去,这种过时的标志总是在不见之后让人想起。起码肖马在倾向某一方时,他的目光犹如车窗雨刷般来回,刷新之前的想法。肖马总是回忆起身后经过的人或物,最好是在雨天,最好是在伞檐相触后才发现对方,诚然,追溯往事时虚构的成分大于写实,由于明白这一点,肖马总是中断思考啃噬手指甲,譬如现在。
不知道走过公路时啃噬手指甲会不会造成恶劣影响,除了不时过往的车辆外,偶尔经过的行人也只是略感诧异。非常干净的沥青路面让人不禁想要躺下,怪不得车少的路段农民会摊晒谷物,惹来敏感的雀群。原有的油漆标识磨损得厉害,于是被覆盖了一层新漆,油漆味至今很浓,给人挥之不去的黏稠印象。徒劳地徘徊中他裸露的手臂完全没有年轻男性的强壮的感觉,犹如纤细的百合。
他会下意识地弯曲手掌遮阳,在仰视太阳的片刻。人生仿若蚂蚁般徒劳,虽然这不能解释肖马此时此刻的行为,既然追求什么皆属徒劳,那么不妨等待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有人制止自己反复横穿马路的行为——一遍遍重复,当汽车于阳光下反射金属光芒驶过时,只需停下看清车牌号便好。他不是往地面漫不经心地撒三角钉的那类角色,不然早就倚着一旁的行道树等待车祸发生了。他不是等待这个,他期待某人的制止能使自己倾倒。
可以的话,用手拉住自己瘦弱如百合的手,它稍显骨感。那当是年纪稍长的异性,尽管陌生却可以很快熟悉,她比他更有决心搭下一班车离开,他不会说再见。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有告别的习惯,经常因此被指责没有礼貌。他会道歉,却不会阐明自己相较于说再见,更欣赏说永别,这样的想法在面对他人时自然难以启齿。
行道树普遍没有特色,树冠倾向向阳面的现象并不普遍。肖马非常厌恶气味古怪的向日葵,他对一株株间距四米的、发育不完全的槐树持欣赏态度。目光凝视着树叶层次分明的枝杈,透过它看见残缺不全的蓝天有着别样的清澈,于是他含蓄地微笑,以至于眼前驶过一辆油罐车也没有注意到。有些设计尽力缩小体积,比如飞机,而油罐车则相反。里面满载的晃动的柴油与肖马体内循环的血液起了共鸣,仅是一瞬间的工夫,便摩擦出了似是而非的失落。外形浑圆的油罐车远去了,其后拖曳于地面的铁链尾端,竟系着寓意幸福的中国结。想必是一个不针对谁的玩笑。
又一次,他要走到公路对面去,也许是次数太多,他竟出现了自己在对面等待自己的幻觉。他撩一下额前的发梢,跨出不具决定性的一步,这时一只手拉住他扬起又将落下的手,宛若分针突然静止。肖马认为自己即将越过边界可是一半身体已经沦为固化的岩石,没有知觉。
拉住肖马的女人似乎感到后悔,可依旧坚持到那辆估计开到150迈的白色跑车驶过才放手。面对肖马的注视,她略微低下帽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根据那辆白色跑车的驾驶员的性格,他判断那样的人无论驶向何方都会抵达死,自己必然的与别人偶然的死。她从牛仔裤里取出口香糖:“意外是特别喜欢袭击任性的人的,车祸是意外的一种。”
那顶遮阳帽留有系蝴蝶结的痕迹,她比他矮一点,就一点。由于近视,他总觉得镜片可以隐匿和修改一些情感。但直视那清澈得纯粹的目光,他觉得不好意思,不得不忽视那不俗的外表。她的话语特别拗口,肖马无从回答。她总是在听他说话时拿下听音乐的耳机,自己说话时重新戴上。的确,两人会下意识地靠近,直至得疏远为止,她的手臂更为纤细,手腕处的手表表盘朝内,这样看时间就不必反过手背。
“我看着过往的车辆,就像弧度不同的帆,它们划过表面无声无息。”肖马说,然后稍微挪开一点,以免肩膀相互触碰。她比他稍微年长,恰好可以看出来的程度,时间对每个人都是严格的。不过当她微笑的时候看不出这一点差异。
“沉默是种美德,互相的说明确实是可以增进隔阂。吐露似是而非的话语犹如吐露一种茧丝,必然围绕自己织出不真实的茧。这并非夸张呐,毕竟在别人面前我从未拆穿这层半透明的薄膜,现在也是。”肖马喝起买来的可乐,之前问过她要不要了,她表示自己对含糖的饮料有一些心理过敏。
“是的,我犹豫地徘徊,始终没有决定拦下哪一辆车搭乘。它们来过,可是它们又走了。”肖马说,看到她系鞋带的动作,他觉得自己穿凉鞋有些没有礼貌。
“我搭下一辆公共汽车离开,满座也没有关系。”她说,肖马不置可否,她先于他在这里等车,自然先于他离开。
五月
当煤渣细微到一定程度,便不再被人视为固体,漫天飘浮着这类颗粒物造成了恶劣影响。仰视天空再扬起手掌,反复变换手势,似乎通过它可以校准某一片不变的云。那得经过半透明的玻璃顶棚过滤,就像表达焦躁与不安的情绪得通过政府的审查一般,加强了个人的抑郁。
至于集体,这种场合下几乎人人都在不大声地讲话,可即便是说给自己听的程度,在这里也能掀起巨大而模棱两可的声浪。有如包括了所有情感、所有意志的讲话,只是让人听不清楚,那原本没有含义,如同细胞凝聚成没有生命的珊瑚。这儿,是现代化的火车站,火车即将进站的当下,任何个人都难以凸显自己。肖马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距离站台很近,能清楚地看见上面踱步的巡路员的表情——也就是我的表情,可他想要更接近,手中那张被弄皱的火车票随时都有被遗弃的可能,明明没有风,可太多的呼吸足以使这张浅红色的纸张略微飘起。
广播通知了火车即将进站的简讯,明明整个建筑都被翻新了一遍,可那生锈的巨型喇叭完全没有进步。尤其是女播音员糟糕的声音真是一如既往,在她的口中,所有远方的城市的名称都等同于平庸的代名词,不能引起一丝浪漫的遐想。
肖马觉得自己感冒了,有些轻微的鼻塞,虽然这类似于自己身处密室却对听不见室外的蛙鸣产生反感,这是需要打开一扇窗户或打开一些顾虑的症状。悬挂于中央售票窗口上方的巨大钟表已经坏了,时间停止在八点一十七分,如今人们只在乎显示屏上不断更新的数据,时代已经不同了。
最新一班列车即将进站,不过不会停留,会继续驶向偏离正途的方向。以前运坦克的列车驶过这里可以明显地感觉震动,若仅是一列坐满心情沉重的乘客的列车驶过,那么旁人自然会觉得无足轻重。列车即将进站,那浑然的金属外壳漆上了高科技的白色液体,一个小偷不禁感慨:“时速已经快到了无法扒火车的地步,连搭免费车都不成。”
肖马从座位上站起,脸斜向一方,在那儿我与他直视同一位置,不过我比他接近得多,他觉得自己、巡路员以及火车司机注定在某一时刻联系在同一条直线上,尽管各自的心灵没有共鸣。肖马不愿那样,火车正在接近,于是他轻而易举地翻越护栏去接近我。二者动机一致,接近只是为了疏远,抛弃的事物越多,关于过往的纪念越多。踩踏地板的声音特别空洞无力,却又强调了世界上的实在感,对此,在铁轨下的石块间艰难生长的植物深有感触。
站台边上,作为巡路员出现的我始终没有跨出一步,规规矩矩地守护自己,这大热的天却几乎把面庞埋进制服的领子里,眼下微微颤动的铁轨说明了一切,它没有引诱人卧下的魅力,我有些嗤之以鼻,视线尽量地抬高,广播重复播放了列车进站的讯息。而肖马已经伫立在我身后犹豫要不要将我推下铁轨,此刻售票窗口上的钟表时间停止在八点一十七分。
对肖马而言,那就像丢下原本寂静的空瓶,只是为了聆听回音,在生活中总有些异物会破坏平静,抛起硬币——这样做或那样做,犹豫之后什么都不做才好。以双手插进口袋的姿势伫立,欠缺一顶鸭舌帽,不然就一副流氓派头。火车正在靠近,同时准备着远离,有如写完一张信纸后撕下。有谁想要拍下迎面而来的火车照片吗?在铁轨中央架起老式胶卷摄像机捕获那笨拙又轻盈的钢轨,这有如等待金属子弹飞过嘴边时擦燃香烟而非贯穿两颊。可是在摄影艺术没落的当下,不会有谁去冒险的。
火车陈列于眼前的刹那,肖马产生了置身画廊的错觉,他倾斜地往前与我并列,欣赏稍纵即逝的一切。我缓缓地解开一个扣子,说道:“在以前的深夜,我得站在站台举起微弱的煤油灯摇晃,不然吸烟提神的司机会错过其实错过也没关系的站台。”
肖马目睹火车宛若一副纸牌摊开,上面没有金花王后,也没有宝剑国王与银发男仆,一扇扇清澈的车窗上一张张自己的影像,以同样的表情讲述不一样的天真。那列车应该停下五分钟,为他特意停下,起码他自己这么认为。
不知道也置身于车站的你是否这样认为。
七月
“进去看见了无尾猫的话,出来请告诉一声,谢谢!”门口边的长椅上,一个老人朝肖马略微点头,长廊上只有他们两人,弄得肖马很不好意思。檐外的天空蓝得出奇,连绵的云絮形状改变得很缓慢。“一定。”肖马说,他腋下夹着一本记录簿,上面写着这个小镇所有人家的水表数据,在工作偷懒时,他会往页与页之间夹树叶。
深入只是为了返回,他相信这一点,老法庭内部过于空旷,要在这里找些什么过于容易,反之,要藏些什么也过于困难。
他没有义务替老人找猫,只是说看见了告诉一声罢了,除非推开一扇又一扇卸去锁芯的门扉后,发现一只又一只无尾猫。他不喜欢抄水表的工作,不过可以勉强接受,他强迫自己接受的理由是,这份工作可以打发夏日里漫长的时间,不无聊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最欣赏的门是开有一扇供宠物进出的小门的大门,然而这种门不会在老法庭出现。
仿佛被蚂蚁清理过的尸骸,一切都很干净,或者说一切都只剩空架。肖马清了清嗓子,确定四周无人后开口:“喵咪——喵咪——”他蹲下查看死角的动作非常滑稽,现在他讨厌一种现象——猫走路没有声音,是天生的沉默者。而沉默者开口时,肖马的目光正漂移于密集的桌脚间,它说:“你在找什么?”
“找你呢。”肖马拍了拍之前跪下的膝盖,背过身去,天花板上垂挂着的电灯泡是亮着的,肖马对于这点并不介意,他收的是水费而非电费。那只无尾猫继续于连接的桌面行走,皮毛是黑色的,呈三角形的瞳孔流露出轻蔑,其实它的出没是有动静的,只是别人不在乎罢了。在象征平等的法庭上,猫与人并不相关,虽然都在享受这里有回音的寂静,在这里产生分贝就像打碎玻璃,无尾猫说:“为什么离开?”
“因为找到了,该去抄水表了啊!”他叹了口气,关掉了电灯,看见钨丝是红色的,估计至少亮了一周。水表安在楼梯下,一个陈旧的35度夹角内,他不得不从帆布挎包里掏出一只手电筒,心想,若是逃避家长的小孩躲到下面,那家长就无可奈何了。
抄完水表后弄得身上沾了灰尘,肖马将记录簿重新夹在腋下走出一扇扇门,没有按照来时的路线,反正只要无目的地走下去就准能到达或离开。不管哪一扇门后都没有人,锁芯都被卸去了,这是为了方便这里逐渐荒凉下去。
当路过审判大厅时,黑猫已经不见踪影,他揩了一下被告席上的灰尘,不,他打了一个勾。在过去在表格上打勾可以表示死刑、释放、表扬、惩罚……多种多样的可能。之后他又站在法官席前轻轻咳嗽,想要说些什么。他发现法官席与被告席的距离比电视上看到的近得多,桌椅也陈旧普通,随着新法庭在别处建立,他们拆走了木制的国徽,这样自然留下了螺钉深深的钻孔,透过它不可能进行任何偷窥。
肖马抬起又低下目光,像告别一样耸耸肩膀,政府机构或前政府机构的水表只需要半年抄一次,水费一次性上交。肖马只是替生病的母亲工作,至多干完这个暑假,他甚至没有在这期间碰见过雨天。性格腼腆的他得没完没了地穿堂入室,经过婚礼、宴会、密谋、赌博……打扰人家的生活而不必道歉。毕竟出现是为了消失,他以收费员的身份定期出现。有时得经过卧室,他的目光会下意识地避开穿睡衣的说些不怎么清醒的话语的女人,在写发票花掉的时间里他一直脸红。盯着可能正在缓慢增长的洋码数字,会发现它是另一形态的时钟,以不同形式记录逝去的时光。
他把在公诉人席上写的发票撕掉了,水表的数字停在9999,经历多年后已经不能增长了,他没有想过数值会有尽头。真想将水表卸下,为其举行一个只有一人参加的小型葬礼,实在值得纪念呢,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
走出门时肖马将脸转向老人,走廊上多了一个玩滑板的小孩,他毫无表情地说:“看见了,如你所说,断了尾巴的黑猫。”远处公共汽车驶来,本来法庭迁走之后就不再从这里经过的,车内除了司机外没有其他人。阳光渗入车窗形成福尔马林的颜色,所有的玻璃都是完整的,这无疑是个午后。
“哦,那就好,谢谢了。”老人礼貌性地回答了他。公共汽车在前面等什么似的稍微停了一下,一个矿泉水瓶在车门自动开启时滚出,仿佛是被一只隐形的穿高跟鞋的脚踢了一下。肖马欲言又止,想做什么又忍住了,看看汽车又看看天空中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于是他裤袋里的手放开原本握紧的两枚硬币,司机习惯性地关上车门向下一站驶去,那辆车不属于这个世界,肖马选择是否上车的同时,也选择了自己是否继续属于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本来不想找什么猫的,没有这方面的爱好,但又不好意思等它来找我。那就成了捉迷藏了。”肖马说,同时数了数往下的台阶,现在上面落着一只即将飞走的鸟。一共二十九级,比三十九级台阶少了许多。
九月
白昼过于漫长了,产生这种想法时自然渴求着睡眠,但是不能睡下,因为这里是白天。那不仅作为时间概念也作为空间概念,困扰着疲惫的旅人,在这树木长绿的季节——那些红叶默默地不引人注意地飘落,宛若不明显的褪色。所谓长青不过是新生与死亡同时进行罢了。
在山林间,单车道的水泥公路弯弯曲曲,原本是通向深山的古寺,不过古寺已经没有了,连一口铜钵的残片也没有。在那片竹林中侠客没有,盗贼也没有,很久以前往寺庙运送避雷针的货车失事的地方,已被代表荒芜的野草吞噬了,这个过程犹如巨型枪乌贼将汽船拖入海底般缓慢。
肖马想要睡觉,这来自体内的倦意并没有使他放弃等待,他依旧在意着一个方向,而忽略其他,似乎偏心可以导致某种突然。他那电动剃须刀大小的手机播放着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歌曲《路灯下的小姑娘》,这样当突发事件来临时,他可以平静地承认自己并不意外。其实在这里,即便是意外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肖马正走的路面已经有几处凹陷的单车道,那上面发生了一起被肖马看见的车祸。
也许在世界终结前车祸现场都会得到保持,不会在这鲜有人经过的马路上拉起警戒线。四周的寂静不时为鸟鸣打破,一切不禁让人疑虑,当无可避免的秋季到来,混凝土筑成的单车道是否会为落叶所掩埋。那样戴摩托车头盔、穿尼龙雨衣的死者势必会被从地面抹去形象,从刑事角度来看,他距离自己那变形的摩托车十米,看来受到了相当有力度、有技巧的碰撞。很明显他已经拐过了马蹄铁形的转弯,可对方没有,导致其死亡的也许是辆半旧不新的大众汽车。从法医学角度来看,这起意外的受害者不可能饮酒过量、吸毒或疲劳驾驶,因为尸体只剩下几乎镂空的骨骸,解剖得不到任何结果。事情已经发生很久了,肖马出现时,除了时间外没有任何改变。死者、摩托车、肖马形成了一个确定的三角,为了表示哀悼,肖马咀嚼起很久不咀嚼的树叶。
他认为不适合写什么事故报告,起码不该由自己写。手中既没有2B铅笔也没有记事本——如果有记事本他宁愿噬纸而非树叶。何况目前并非适合写作的午后。象征颓废的夕阳滑过连绵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树林顶端。这种季节天黑得很晚。事故现场就这样保持了多少个下雨的不下雨的日夜?而奇怪的是,肖马刚才拨打的电话是120而非110,他叫他们派一辆救护车来。在要求他们带上氧气设备后,他挂掉电话,听着音乐等待救护车出现。
如果救护车出现的话,情况该是这样的,将死者抬上担架时肖马强调:“喂喂,注意一点,好歹别让他散架好不好,重新拼回去是很困难的……”而要戴上呼吸器是一个麻烦,毕竟鼻孔已经那样凹陷,下颌也脱落了。医生看着已经没有眼球的眼窝,实在没办法判断他的瞳孔放大了没有。心脏起搏器如何使用也是一个麻烦……
总之是相当热闹的场景,毕竟现在肖马相当孤单,此刻他坐在失去了前轮的摩托车上。目光一次又一次瞄向路的尽头,想从无尽的期待里索取什么,然而什么也得不到。肖马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回家的概念,不知从何时起,他一直在等待,置身于一个镜头就能捕获全景的场地,一次又一次徒劳地做什么。他并不清楚自己的那一通电话被值班护士判定为恶作剧,虽然这是个玩笑可他是以相当认真的态度开的。他想要挑选可以捎自己驶离的车辆,但实际上不能。
目前播放的音乐是《美丽的西部森林》。不知为何上空不见蜻蜓飞行,过早出现的萤火虫的点点光芒在日落之前微不足道,肖马咬起手指甲:“我一直在等车来,一直,也许已经错过,也许还没有到来。”
“那么,我就一直等下去好了。并非直至地老天荒,只要一辆车能像捎走一封信一样带走我,哪怕半路撕碎抛向湛蓝的天空也无所谓。我必须开始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