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荼演义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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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瞒天过海

“却说朱崖洲之北二三十里,有一半岛,扼九州,通南冥。此地多雨,常有扶摇侵袭……”

老者深情地凝视远方喃喃自语。俄顷,老者大概是累了,捋一捋长须,悠悠地朝着一处悬崖走来。

这是一处天造地设的悬崖。崖壁笔直地嵌进海中。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容纳了一处三丈见方的大洞穴。

崖洞可谓巧夺天工。要是简简单单的洞穴也就罢了,偏偏从地下垫出一大片平整的石台,在侧壁突出几排整齐的长石板,偶尔点缀几个小小的凸点。石台铺上草垫就和乡下的炕席没啥两样。嫌冷?好办。石台底下是空心的,塞几只老者独门秘制的石灰垛,洒三瓢海水,保准暖和一宿;长石板的存在也恰到好处,正好放得下锅瓦瓢盆;那几只凸点也挂上了蓑笠。空地上摆一些桌椅板凳,再在门口——侧面一处不大的洞口——拿石头垒出一间灶,炖鱼汤煮海菜很是方便。

一进屋,老者似乎回家了一般,蹦哒着就跳上桌子打坐。少年正在屋子里捣药,看见老者,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利落地沏好热茶,恭敬地递过来。

“崔啊,师父今天给你讲讲古雷州!却说朱崖洲之北……”

少年脸色一尬,又来了。

“师父……那个,您都讲过多少次雷州了,能不能换换啊?”

“哈哈,那你想听哪儿呀?”

“师父不是在罗浮山修道嘛,却从没和徒儿讲过罗浮山。今天就给徒儿讲讲呗?”

“呃……那里啊……还是不提了罢。”

老者把茶碗放回桌子上,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少年识趣儿地不再追问,顺手从石板上摸了一本典籍,坐在一旁读了起来。

突然,宁静的气氛教一声响雷炸碎。又过了一会儿,刷拉拉的雨声包围了崖洞。

“崔,外面似乎有动静啊。貌似来了什么人。”

“哟,下雨了。不会是避风的渔夫罢。”

“你最好出去瞧瞧,若真的有人就把他们接来罢。”

“好嘞!”

少年麻利地披戴好蓑笠,夺门而出。这一带少有人烟,师父绝对不会听错的。作为一缕清魂,老者的感官很灵,只要足够静心,方圆十里的风吹草动都能感受到。

……

周艮醒来时,只瞧得周围全是石壁,不知所处。因为遁地太久,自己的头晕晕的。

少年披着浑身的雨水进了屋。他一边麻利地把蓑笠挂回墙上,一边嚷道:“师父!这雨好大!好久没这般下雨了!”

师父?在和我说话?

“呵呵,客人醒了。”

老者的话语很淡然。

“噢?嘿!你终于醒了!”少年喜形于色,倒好一碗热茶端过来说,“阁下力气不小嘛!生生抱着两个娃娃从海边儿往西北走了二里地,厉害!”

“石葵!别闹了!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石葵?你是说他们罢。”少年笑了起来,指一指周艮身后,“确实,有个孩子和我挺像的。”

周艮回头一看,齐奇和石葵都睡得呼呼的。那这师父……

“小弟名唤崔震,在此海滨修道而已。”

周艮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里,天造地设的渔家啊!

“是你救了我们?”

“不是我,是……”

“咳!老夫没力没气,咋救的嘛!你这小子!”

周艮循声望去吓了一跳,桌子上居然坐着一个老者。

“不会是他罢……”周艮指一指老者说。

“你居然看得见老夫?”

老者一闪身段儿,一张老脸就贴了过来,吓得周艮浑身不自在。

“师父,您不是说只有徒儿能看见您嘛。”

“咳……这位道友和你一样有些道行,自然能看透形骸。那两个娃娃怕是就看不见老夫喽。”

周艮恭恭敬敬地拘礼道:“多谢先生和道友相救。在下幽州周坊传人周艮,不知先生是……”

“老夫乃罗浮山抱朴子死后幽魂,得道不散,把自己捏出形状在这一带云游,没事炼炼丹药,教教徒弟。”

“原来是葛洪先生!晚辈失礼了!”

“崔啊,去剥两个椰子给客人尝尝。”

“好嘞!”

周艮谢过,转而问道:“闻先生修于罗浮山,为何在罗浮山不得拜访,却在这荒礁野滨之处偶遇?”

少年一听,来了兴致,一边劈椰子一边插嘴道:“你去过罗浮山了?风景怎么样?道观是不是很气派?香火旺吗?”

“呃……倒是够气派的,只是香客不甚友好。我们远途奔波,本想讨一口水喝,却教一群野蛮香客逮住。其中有个通体白的家伙,白衣窄袖,拈着一把纸扇,自称新任观主,煽动香客来拿我们,可害得我们好逃!同行的官兵全教他们逮了去,多亏我们滚下山去遁地而逃才能脱身。晚辈不熟路径,一路乱撞,醒来就在海边了。瞧这天儿要下雨,晚辈不敢耽搁,就近找丛林避雨遮风,却累得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在先生这里了。”

少年递过椰子说:“道友,椰子吃瓤不吃皮,汁水清甜,请慢用。等弟弟们醒了我再去剥。”

“多谢小弟。”

少年转而问老者:“师父,罗浮山……是不是出事了?”

老者闭着眼,紧锁眉头,许久才叹出两个字。

“造孽!”

……

月黑风高,啸悠然地扇着扇子,在两个荼教士兵的陪同下走出了道观。

“可怜那位老先生都没来得及给他的道观起名字就魂归造化,啧啧……弟兄们可准备好了?”

“应二堂主吩咐,弟兄们都背着滑翔翼在飞云顶等候。”

“好!大家最近可有不适?”

“承蒙二堂主关心,弟兄们好得很!”

“岭南潮热,水土不服很正常。大家都是兄弟,有病就直说。”

话音刚落,啸自己先被自己逗笑了。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一个怪洞前。说它怪,是因为这洞是斜着刺进地里的,几乎贴着地面。

啸把扇子合上,冲洞口一指,一股妖风便灌进洞里。

“走!去飞云顶!”

……

“师父,客人睡了,我们也休息罢。”

老者正痴痴地看着月亮。几缕薄丝笼着明亮的月牙,很美嘛。

“师父又是想师娘了吗?”

老者看看少年,微微一笑。

“明天你去送送他们罢。相遇是缘,别看人家是遭贬的,我们就不尊重人家。”

“是。”

“把他们安然送去,你就留在那里罢。朱崖洲远离尘世,是个修道的好地方。”

“好……唉?师父!您这是赶我走吗?徒儿还没学够东西呢。”

“听师父的话,去朱崖洲,对你的修为有帮助。”

“师父……”少年咬咬嘴唇,声音低沉下来,“请明说罢。是不是罗浮山……”

“正是如此!你们才需要互相保护!”

“不!师父!徒儿崔震要永远追随师父,保护师父……”

“好了!”老者喝住他,声音不大却饱含威严,“老夫想再走一走。你先回去休息罢。”

“师父,您休想撵我!”

目送老者消失在幽邃的森林中,少年留下一句苍白的话便回屋了。

过了很久,老者穿门而入,凝视还在熟睡的两个孩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

次日一早,少年二话没说,拜别葛洪,带着周艮他们一路向南,深入那片茂密的林子里。

待林子吞没了几片零散的人影,葛洪朝着林子的方向虔诚地行了一鞠躬礼。

“二位宗主,请好自为之。”

随着身体越来越敏感的颤动,老者觉察到了什么,却一如既往,悠悠地飘进洞里,静坐养心。

……

林子里落下好多荼教的兵,有挂树上的,有砸地上的,也有平稳着陆的。然而他们一个个都钢筋铁骨一般,把滑翔翼一收,迅速集合在一起。动作利索,一看就是平日里训练有素。啸轻摇纸扇,满意地对荼教的队伍进行检阅。

“艮门宗主,一宿的功夫直冲千里,挺难为你啊!此处离朱崖洲属实近一些,你能不能赶在本堂主抓到你之前就逃到朱崖洲去,全看造化助谁了!”

“二堂主,小的斗胆一问,此处尽是林木,也没有什么遁地痕迹,不会……”

“偏差是难免的,不出方圆一二里地必有线索。且留守原地,等候探子来报。”

“报!出林子望西不远处有一高崖,内有洞口,可纳百十人,看其中摆设似有人迹。”

“好!弟兄们!速随其往!”

到了地方,啸命令荼教的兵迅速包围了崖洞,自己则孤身一人探入其中。

“抱朴子!”

看着盘腿坐在桌子上的幽魂,啸惊讶不已。

“你们终究是放不过老夫?偌大罗浮山已经拱手送予你们,还要老夫如何?”

“先生恕罪!”啸拱手作揖道,“荼教是真心实意请先生出山的。教主日夜操劳,体弱气虚,亟待先生这般人物鼎力相助调养心神。先生放心,酬劳和条件都好说。先生何必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落得一个魂不归其故、道不适其遇的境地?医者仁心,还望先生能回心转意。”

“老夫实在难以曲意逢迎贵教之作为。况老夫乃一介愚士,只懂炼丹修道,哪里是什么医者?”

“还请先生三思。”

“吾意已决。”

“好,此事不提。近日贼子有三,仓皇逃遁至于此地,不知先生可在这闲斋隐逸之间体察有某些异常?”

“未有所闻。”

“先生莫包庇贼子。”

“老夫何必?”

“好!我荼教既已至此,幸会先生,若无功而返,空博人笑耳。还请先生一同返还,先将我荼教内络形势看个明白,看看我荼教是否如流言所传那般穷凶极恶,再定是否医我教主。”

“何必那么客气?老夫既然留在这儿,就没打算不跟你们走。”

“先生是明白人,这最好不过了。请——”

……

这几天天上就没透过光,这会儿,苍白的云又透出青色,一场暴雨又要来了。周艮背着石葵,喃喃自语:

“昨天刚下过雨的,今天怎么又来?”

“这边就这样,雨下得频着哩!怎么,那娃娃还没醒?”

“唉,也不知怎么了,石葵睡了一天,也该醒了。不会出什么事罢?”

“师父说他昨天晚上睡迷糊了,醒来就摸东西吃,把橱子上的安眠丹吃了几颗,怕是会睡个几天几宿。不过你放心,师父炼丹最讲究养生,这丹除了助眠还能进补,不会有事的。”

“话说回来,齐奇,昨晚你不饿吗?”

“我?嗨!睡着了就不饿了,在盱眙的时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崔震叹口气道:“看来匠人的生活真的好苦啊。”

“让小弟见笑了。小弟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呀?”

“去海边儿。师父说你是什么艮门宗主,能拔山遁地。只要到了海边儿,你把擎雷山引出来,很快就能给你运过海峡去。”

“擎雷山?”

“你不知道吗?你可是宗主啊!”

“我……”

周艮确实知道,但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陪在杜三娘身边的日子里,杜三娘给周艮讲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擎雷山。当时杜三娘说自己能从海里拔出山来,周艮还以为是笑话,没想到……

“就是这儿了。据说擎雷山就在此处,只是很久没有出现了。”

这是一片礁石滩,遍地是凹凸不平的黑石礁。要是这里拔高几百丈,便是嶙峋的高山了。

“师父,你看,擎雷山。”

齐奇伶俐,率先在一大片怪石头里找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周艮走近一看,原来齐奇身边卧着一块石头,论个头和周围一比大太多了。这石头上面布满了贝壳,却隐约可见残损的“擎雷”二字。周艮把石葵放倒在一边躺好,深情地摸了摸石面,不禁动容。

忽然,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在周艮的心里爆发了。他仿佛控制不了自己,握紧了拳头,在“雷”字后面用皮肉磨了起来。

崔震怕他伤了手,赶紧去劝:“道友不要……”

“别拦我!”

竖,竖折,竖!周艮把拳头抬起的一刹那,原本残破的标志忽然炸开金光,与此同时大地也渐渐颤了起来。说来也怪,力大无比的周艮,这回却蹭了满手血。这字完全是被皮肉磨出来的,没有用半丝力气。

同时,在天空正上方,厚实的云层杂乱无章地碎开,青白相间,渐渐又汇成一股股卷积汇合的云带。如此壮观的景象,就连土生土长的崔震都是第一次看到。

地震越来越强烈,周围的石块纷纷离间,四散滚去。一阵轰隆轰隆之后,一座平顶锥底的浮岛赫然点在一大片泻湖的湖心之上。山体千疮百孔,看着十分脆弱。

周艮盘腿坐定,凝视着远处的天际,呢喃道:“我……想起来了……”

一阳爻,二阴爻,开垦四海,八方无垠,是为艮。凡世间之山峰皆为异元神界艮门所司。拔地成山,遁地可穿。自己,正是异元神界艮门唯一的余脉——力子!

崔震欣慰地看着他,自己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来不及多想,崔震也运足了功力,聚了满掌的雷电掼进越发膨胀的云心。仿佛获得了动力,浮岛似一件大机械一样缓缓南移,不一会儿就离开岸边好远。崔震把雷揉成一只球砸进脚下,一条贯天入土的雷带就这样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霎时,海共一色天,灿若银浆漫散;云擎一雷山,壮如青龙冲天。

“三哥,您还好罢。”

周艮盘腿坐在中心的巨石上,正在为擎雷山护法,难以脱身,只能口头表达一下关怀。

崔震抹一把汗,笑道:“还好,只是好久不运功了,一时难以适应。”

忽然,一阵邪风猛然撞了过来,在洞中乱窜,与此同时,好多雷从天上劈下来,有一道差点劈着齐奇。齐奇见附近被劈出一个洞,赶紧拽着昏睡的石葵躲了进去。

“什么!”

崔震闻声远眺,不禁打了个哆嗦——啸正在岸边施法作风,葛洪先生已经教人拿缚魂索裹了挟在一边。

“传说狂风灌进擎雷山洞能引出雷来。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拿风换雷,甚是壮观嘛!想引雷?二堂主我必然鼎力助你!”

啸把扇子张到最大,跳起身来猛扇一番,祭出许多杂乱无章的风,吹得海上波纹乱窜,直冲擎雷山涌去。擎雷山在乱风的裹挟冲撞下横冲直闯,还从云心引来好多雷劈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

崔震心里有点儿慌了。眼下,自己唯有杀身成仁,别无选择。因为自己赌的是异元神界。

“师父!雷越来越多了!怎么办!”

齐奇无助地咆哮着。周艮却只能咬着牙。眼下这罗浮山全靠自己的法力浮在空中,容不得半点儿马虎。正当周艮无奈时,崔震周围忽然爆发出十分强大的电场。往日神圣的雷电在这一瞬显得软弱至极,全教崔震吸在了手里。

“周艮!此生你我还能相见,小弟不胜荣幸。保护好孩子们,多多保重!”

说罢,崔震纵身一跃,把手上的雷电捋顺,像抽鞭子一样猛然把擎雷山的山体抽去半截。还没等周艮反应过来,擎雷山已经受到重击,向着南方猛冲过去。周艮无奈,只能专心致志地坐镇,分不出一丝心神去顾及崔震。

“二堂主!有人从浮岛上跳下来了!瞧他那架势,似乎能御雷!”

“好!”啸收了扇子说,“且让荼教二堂主与你会上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