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镇龙雏凤
且说古今别过黄裳，辞行众人后，身影渐远，终至消失于剑辰宗山外的苍茫天地之间。
自剑辰宗离去，他踏遍千山万水，足履山川，身行云空，于那绵延的远山翠影中穿梭而过，时光悄然流逝，不觉一月已逝。
这一日，古今凌于一处青山翠带之上，极目远眺，雄浑壮阔之感油然而生，恰似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魄。
就在此时，眼前之景令他惊叹不已，只觉天地造化之奇巧。只见那连绵起伏的山峰，竟如群龙蜿蜒蛰伏，恰似蟒蛇匐行、青藤缠绕，细细数来，竟有九道山脊，最为奇妙的是，这九脉山脊最终皆汇聚于一处。
见那群山环抱之处，隐隐有青烟袅袅升腾直入云霄，古今心中暗喜，当下便朝着那处疾行而去。刹那间，电掣风驰，而路旁灌木中原本猩红油亮、闪烁着凶光的兽目，瞬间黯淡无光，再无神采。
再说彼时另一处高峰之巅，一座饱经沧桑的古城盘踞其上，一棵参天巨木犹如华盖穹顶，遮天蔽日。青石楼阁错落有致，鳞次栉比，然随处可见断壁残垣，虽是晴空朗朗，却弥漫着冷冷清清之象，家家门户紧闭，一片死寂。
反观城中心，一座白玉修筑而成的雅致殿堂矗立其间，雄浑大气又庄严肃穆。然而，就在这静谧的氛围之下，却潜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此刻，大殿内气氛诡异非常，静谧之中透着一股森然的肃杀之气，让人仿若置身冰窖，呼吸艰难。六位身着苍白长袍、青领束身的老者分列两侧，目光皆聚焦于主位之上那位吊睛白目的老者。那老者慵懒地斜靠在珊瑚椅上，虽未发怒，却自有一股威严散发开来，令人心生敬畏。
“可有何动静？”老者目光如炬，睥睨虚空，开口问道。
其话音刚落，身旁瞬间闪现出一位身着猩红长袍的男子，此人贼眉鼠眼，满脸谄媚之态，笑道：“禀族主，正如您所料，那群刁民依旧冥顽不灵，拒不屈服。遵照您的命令限制他们出行，他们便真的愚顽坚守，足不出户。如今他们早已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是否要采取行动？”
吊睛老者闻听此言，脸上得意之色尽显，嗤笑一声，摆了摆手道：“不着急，正所谓以逸待劳。待到他们走投无路，自然会主动前来伏诛。有老夫在此，他们便已失去了争斗的资格。”
“族主英明！”众人齐声附和。
此时此刻，在群山汇聚的山坳之处，坐落着一座破败不堪的小村庄，与其说是村庄，倒不如说是一处临时营地。其间人头攒动，放眼望去，尽是些难民模样的人。然而令人颇为费解的是，每张憔悴枯槁的脸上，却都洋溢着幸福喜悦之色。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卧于一处简易搭棚之下，昏昏欲睡，双眼紧闭，看上去已是行将就木，时日无多。
“爷爷，不好了，出大事了！”突然，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呼喊声急促传来。
老者双眼微微眯开一条缝隙，兴高采烈地说道：“好吃的？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老者牙齿几乎掉光，说话间唾沫横飞，加之老年痴呆症又犯，此刻如同孩童一般手舞足蹈，若不仔细分辨，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爷爷，您别再这样了，真是的，真出大事了！”那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呀好呀，我最爱吃龙鱼了！”怎奈老者依旧疯疯癫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转眼望去，喊话之人乃是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此时，她撅着小嘴，轻哼一声道：“算了，我去找董伯伯！”
说罢，便蹦蹦跳跳地向远处跑去，身影所过之处，留下一串串宛如莺啼般的笑声，为这贫苦之地增添了一抹难得的欢愉。
“芊芊，又拿你爷爷寻开心呢？”路边一位挑着担子的大叔面带慈爱地笑道。
“你可不能再顽皮了，你爷爷虽然年迈，但依旧是大家敬重的族长，可不能捉弄他老人家。”另一位正在洗衣的大婶也跟着念叨起来。
小姑娘闻言，扭头扮了个鬼脸道：“哼，我就不，略略！”
这番举动引得路旁众人忍俊不禁，啼笑皆非。然而，正当小姑娘回过头时，却惊讶地发现村头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待看清来人模样，原来是一位衣衫褴褛、头发如乱草般蓬乱，年纪虽不大却面容坚毅的少年。见此情景，小姑娘仿若受惊的幼鹿一般，脚步戛然而止，不禁惊声叫了出来。
听到叫声的众人纷纷转过头来，当目光聚焦到那陌生身影上时，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皆神色凝重，严阵以待。
“咱们村已有数年未曾见过外乡人，此人究竟是谁？看他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是那伙人的样子，可若不是他们的同伙，又是如何避开他们的眼线，安然进入村子的呢？”村民们个个面色紧张，心中暗自快速思索着。
再说这外乡人，不是古今又是谁呢？
此时的古今一脸茫然，心中不禁暗自嘀咕道：“这地方的人真是奇怪，方才遇到一个隐匿在林中扮作猴子的怪人，还没等我打招呼，他就莫名其妙地对我动手。还好我反应敏捷，眼疾手快，这才躲过了他的暗算，无奈之下，只好让他先睡过去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小村落，谁料刚刚还一片祥和，转眼间就对我怒目而视，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虽然隐约猜到了一些可能，但古今并未过多纠结，反而大步向前走去。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与狼虫为伴，与鸟兽同行，如今见到同类，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亲切感的。
见众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古今朝着其中一人伸出手去，想要打个招呼，怎料那人竟像躲避猛虎一般，迅速转身逃离。
正当古今感到窘迫之时，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顾周围村民的劝阻，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小姑娘先是瞪大了双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古今一番，然后问道：“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由于古今年纪尚轻，面相和善，并无凶恶之态，小姑娘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见小姑娘活泼可爱，古今面带微笑地回答道：“我叫古今，只是一个路过的人，从这片深山丛林中走来，途经此地，只是想讨碗水喝，不知可不可以？”
听到古今的回答，小姑娘踮起脚尖，盯着他审视了好一会儿。村民们见小姑娘犹豫不决，生怕她答应古今的请求，便在一旁拼命使眼色，示意她远离这个外乡人。
“好呀！跟我来！”谁知小姑娘根本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反应，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古今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小姑娘来到了一座简易的搭棚前。
随着小姑娘走进搭棚，古今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座搭棚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甚至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用“席地幕天”来形容也不为过。看到此番情景，古今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往里面看去，只见一张破旧的床榻之上，端坐着一位白眉苍苍、胡须花白，年近百岁的老人，此时老人正在闭目养神。古今打了声招呼，却未得到回应，走近一看，才发现老人气息均匀，原来是已经睡着了。
“给你水！”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捧着半只残缺的瓢递向古今。古今也不客气，接过瓢后，仰头如牛饮一般，将水一饮而尽，随后舒畅地喘了口气。
“小哥哥，你是从哪……？”见古今喝完水，小姑娘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一道响声打断。
“咕噜噜！”古今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古今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难为情地说道：“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吃的吗？我实在是饿坏了。”
小姑娘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说：“你稍等一会儿。”然后便转身走向了后厨。
古今坐在桌前，环顾着四周，只见这搭棚既不能遮风避雨，桌椅也都是些树根墩子拼凑而成，然而却收拾得十分整齐干净。看到这些，古今心中不禁一紧，暂时没有说话。
不多时，后厨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接着小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残缺不全的瓷盘，上面放着一道热气腾腾的鱼菜。小姑娘轻轻地将盘子放在桌上，递上筷子说：“小哥哥，你吃吧！”
古今低头看了看盘中的鱼菜，只见其色香味俱佳，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竟是出自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之手。
“你也一起吃吧！”古今将盘子往小姑娘面前推了推。
“唔，不了，我不饿。”小姑娘摇了摇头，双手害羞地背在了身后。
“那好吧，我就不客气了。”见此情景，古今眼珠一转，便风卷残云般地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赞道：“这真是太美味了！”
“咕咚，嗯！”小姑娘轻声咽下口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古今边吃边问道：“这是什么鱼，为什么肉质如此鲜美？入口即化，简直是鱼中的极品啊！”
正待小姑娘张口回答，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是龙鱼，可好吃了呢！”
古今循声转过头去，见是刚刚还在睡觉的那位老者。此时老者睡眼惺忪，却直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龙鱼。
见老人醒来，古今起身刚要行礼，却见老人此刻仿若孩童一般，小声嘀咕道：“这龙鱼肉质鲜嫩，吃起来特别美味，是我最喜欢吃的。”
见此情形，古今递上筷子说：“那您也一起来吃点吧？”
话还未说完，就见老人顿时瞪大了双眼，像个羞怯的孩子一样，扭扭捏捏地玩弄着手指，嘴角涎水直流，却又吞吞吐吐地说：“我……不吃，大哥哥你吃吧。”说话间还不忘咽了一口口水。
“大哥哥？”
古今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小姑娘。小姑娘悄声走到他身边，附耳道：“他是我爷爷，也是我们族现在的族长，已经一百零三岁了，只是患有老年痴呆症，病发的时候心智就像六七岁的孩子一样。”
古今听后恍然大悟，看着老人笑道：“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您也一起吃吧。”
此时盘中的龙鱼只剩下两三成，老人见此，立刻如狼似虎般地将剩下的鱼吃得一干二净，只看得古今瞠目结舌。吃完后，老人还不忘吮吮手指。
“小哥哥，你人真好！”老人满意地说道。
古今尴尬地挠了挠头，干咳两声说：“您客气了。”
正说话间，只见老人忽然低下头，不再言语。古今凑近一看，才发现老人又睡着了。
古今轻轻地将老人搀扶着躺好，然后蹑手蹑脚地向后退了几步。
“小哥哥还没吃饱吧，不好意思，家里最近粮食不多了，所以……”小姑娘轻声歉意地说道。
“不！”古今摇了摇头，面色郑重地说：“这虽然不是我吃得最饱的一次，但却是让我最心满意足的一次，谢谢你！”
“呃，不客气，你是第一个夸我厨艺好的人……”小姑娘被人称赞，脸颊顿时泛起一片绯红。
“受人之恩，却还不知姑娘芳名？”古今转移话题，想要和小姑娘更加熟络起来。
“我叫董芊芊，今年九岁了，这位是我爷爷，大家都叫他董伯。”小姑娘指着呼吸平稳的老者介绍道。
“对了芊芊，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看村民们对你都很和善，但是对我这个初次见面的外人却充满敌意，恶狠狠地看着我呢？”古今不解地问道。
芊芊抬头看了看古今，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气坚定地说：“虽然我不知道小哥哥你是什么人，但是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莫名地觉得你不是坏人。”
“呃，难道坏人都写在脸上吗……”古今哭笑不得地暗自思量，心中被小姑娘的天真无邪所打动。
芊芊将目光转向董伯，继续说道：“我们村叫镇龙村，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邻里之间都很和睦，大家相亲相爱，各位伯伯婶婶都很热心。他们讨厌你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总有坏人来我们村捣乱，所以我们对外人非常警惕。不瞒你说，从我出生到现在，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外乡人。”
古今听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小姑娘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边说道：“小哥哥你稍等一会儿，等我把盘子放好，就带你在我们村走走。”
“好！”古今点了点头，端坐在木墩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董伯。然而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芊芊出来。
听到后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古今以为是董芊芊在洗刷碗筷，便好奇地起身向后厨走去。掀起门帘，古今看到了一幕让他心如刀割的场景。
此时的芊芊正用筷子蘸着盘里剩下的一点汤水，蘸一下，轻轻地吸一口，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
古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地回到座位上，然后故意大声喊道：“还没收拾完吗？”
听到声音后，又传来一阵盘子碰撞水流的声音，芊芊从后厨快步走了出来，紧张地抹了抹嘴角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古今强忍着心中的不忍，露出微笑，转移话题道：“这龙鱼味道这么好，不知道是从哪里钓到的？”
芊芊听后，立刻笑着回答道：“这鱼不是钓的，再说就算是钓也钓不到。”
“哦？这是为什么呢？”古今听后，来了兴趣。
“因为这种鱼叫龙鱼，它们在水里就像游龙一样，速度特别快。一般的异人，就算碰到它们都很难，更别说抓到了，何况我们普通人呢。”芊芊说道。
“我们村有几位很厉害的异人，他们都达到了念道二阶巅峰，所以才有能力抓到一些龙鱼。即便如此，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现在我们还能勉强度日，都是靠他们几位。”
不待古今接话，芊芊满眼崇拜地继续说道，说起这件事，她的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憧憬。
“既然这样，正好我也是捕兽高手，而且运气还不错，你带我去看看吧，说不定我能抓到几条呢。”古今狡黠地笑道。
董芊芊听后，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古今，然后笑着说：“不可能，龙鱼除了用异术抓捕，没有别的办法。看你也不像是修炼之人，就算是，也肯定是刚入门吧？”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这样吧，你带我去，如果我能抓到一两条，就都送给你；如果我抓不到，那我就帮你把住处好好修整一下，怎么样？”
听到古今提出这样优厚的条件，芊芊转动着大眼睛，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那好吧，我带你去，不过要是抓不到，我们就得马上回来。因为村子周围野兽很多，太危险了，这也是外乡人很难轻易到我们村的原因。”
“好，一言为定！”古今想也不想，爽快地答应了。两人一拍即合，立即动身，悄悄地溜出了村子，朝着龙鱼所在的地方走去。
却说当两人走到半路的时候，村子里一户人家的屋内。
床上躺着一位男子，身材魁梧健壮，但面色却毫无血色。随着“吱呀”一声，推门走进来一位妇人，她端着一盆温热的清水，缓缓走到男子身边。
看着丈夫奄奄一息的样子，妇人鼻尖一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妇人稍微缓过情绪，偷偷擦去脸上的泪水，握住丈夫的手，轻声问道：“相公，好点了吗？”
“嗯。”男子微弱地应了一声。
妇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为了缓解丈夫的痛苦，便强颜欢笑地转移话题道：“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今天来我们村的那个外乡小孩吗？刚才我看到他和芊芊一起出去了，我问他们去干什么，你猜芊芊怎么回答？”
妇人顿了顿，不等男子回答，便接着说道：“他们竟然说要去抓龙鱼，哈哈哈，小孩子啊，真是天真有趣。”
然而，还没等妇人说完，只见奄奄一息的男子突然惊坐起来，面色变得更加惨白，大声吼道：“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