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是沉默的羔羊??
月亮一点一点的爬上中天。
不知过去多久，院子里终于万籁寂静，除了轻微鼾声，再无其它。
季玥抱紧鹅卵石，于黑暗中轻轻起身。她小心翼翼地摸下床，又小心翼翼地摸到床头的陶壶和那个冷馒头。谨小慎微地将三样东西收进东西抱好，她转身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一点一点地拉开那扇只能挡光不能挡风的木板门。
月光清润。
屋宇朦胧。
季玥探出头，四下张望一番，见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才悄然溜出。
因为是最末等的仆役，做的是众人皆避之不及的最末等的粗活，所以季玥住的这个院子处于碧雲山庄最外围，不但位置最偏，住的仆役人数也不多。且季玥来的时间颇短，年纪又大，又是女性，身上还时不时的沾染有异味，所以很幸运地没有人愿意与之同宿一室，这使得季玥有了很大的机会可以在夜晚单独去做一些事。
像一只灵敏的猴子，季玥半躬身体，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朝院门方向而去。如果此刻有人看见季玥的身姿，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时的她，身体灵敏得一点也不像一位年迈无力的老妪。
小心翼翼地溜出院门，又小心翼翼地避过院外巡夜之人，季玥摸到仆役厨房，搜刮了几样能搜刮到的东西，然后奔向早已踩点好的地方——一处背风而偏僻的石崖。
石崖距离季玥住的院子不远，大约一炷香的路程，是季玥在某次清扫后山小径时欲寻一处地方解决生理问题时无意间发现的。
顺着去往后山的蜿蜒小径摸索前行，周围一片静谧，只有黑暗中的树木形态各异，仿佛一群沉默的守望者。路的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山壁上怪石嶙峋，有的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有的像沉思的老者，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更添几分神秘。另一侧，则是幽深的山谷，望下去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名动物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沿着山路继续前行，便踏入了后山树林。高大粗壮的树木遮天蔽日，将仅有的一丝微光也挡在了外面，使得树林里愈发黑暗。枝干相互交错，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困在其中。树干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有的地方还长着湿漉漉的苔藓，滑溜溜的。
树林间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混合着泥土与树叶的气息。偶尔踩到一根枯枝，“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树林里格外突兀，惊得季玥心跳加速。
突然，一只夜枭从枝头飞起，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它巨大的翅膀在黑暗中扇动，带起一阵冷风，让季玥脊背发凉。紧接着，几只受惊的小兽在灌木丛中逃窜，发出簌簌的声响，转瞬便消失在黑暗深处。
季玥忍着恐惧，踏着堆积如山的落叶，来到石崖脚下。
石崖不高，上面长满藤蔓，下面零星长着几棵乔木。
凭着记忆，季玥找到一处平整之地。
夜风轻拂，抚过林梢，发出沙沙声响。
远处山峦，黛影憧憧。
季玥放下怀里的东西，拿出火折子，遮挡着吹亮。
微弱的火焰在夜色中摇曳，照亮了季玥苍老褶皱的脸，也照亮了一堆杂乱无章似乎是从石崖上面滚落下来的乱石。
季玥拿着火折子，走到那堆乱石前，弯下腰细看一番，从中拣出三块放到脚边。熄掉火折子，借助微弱的月光，她将拣出来的三块石头一块一块地搬到平整处，摸索着搭成一个缺一横的口字形状，然后又将带来的那块干净鹅卵石平放在几块石头的上方。
一个简陋而原始的石板灶搭建完成。
弯月高悬，萤火微微。
幽蓝天空中星星闪烁。
一切景色看起来静谧而美好。
但季玥不敢松懈，只在周围找了些枯枝干叶，用火折子引燃后放于鹅卵石下方的两块石头之间。待顶上鹅卵石被烧烫后，季玥将冷馒头掰成小块，放置于鹅卵石上加热烘烤。
不久，空气中开始出现面粉的焦香。翻动几下后，馒头块变得干脆。虽然不像油炸的那样香酥，但却比又冷又硬的干馒头要好吃一些。
季玥就着陶壶里的清水，一口烤馒头块一口清水，终于让肚子感觉不再那么饥肠辘辘。
夜风呜咽，刮过林梢。
天地间静谧得只有火苗的呼呼声。
如果是以前，季玥一定会感觉毛骨悚然。但现在，经历过生死折磨又受人控制的季玥，只觉得这有风月相伴的时光自由而宝贵。
她拿出白天在树林里挖到的一块植物根茎，埋进火堆下方，又将一棵从仆役伙房里顺来的一根萝卜用石头捣碎，放进陶罐，然后将陶罐放到火上熬煮。
如果是以前，这样的粗糙的食物，季玥瞟都不会瞟一眼，但现在……
烤熟的植物根茎散发着淡淡清香，但却粗糙涩口，没有调料的清汤萝卜也带着几丝清苦，但季玥却觉得很满足。
吃完植物根茎，喝了萝卜汤，她熄灭火堆，然后又搬来几块石头，遮挡住火烧痕迹。
然后摸索回住处。
季玥以为，深夜里做的一切没有人知道，哪里料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暗暗关注着她的一切。
寅时，天还未亮，整个山庄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季玥睡眼惺忪，强忍着困意，在鸡鸣声中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动作迟缓地穿好衣裳，走出房门。清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困意顿时也消散了几分。
突然，一阵有节奏的“吱呀”声悠悠传来，打破夜的静寂。。
季玥循声望去，只见数位看不清面容的仆役，肩上稳稳地担着水桶从院墙外走过。
看来自己还不是最早的！
季玥心里平衡了些。
她找到扫帚，扛在肩膀上，沿着记忆里的印象找到后山那一片要清扫的台阶。
台阶在黑暗中隐隐约约，仿佛一条蜿蜒向上的巨龙。两旁树木遮天蔽日，在朦胧的夜色里影影绰绰。
季玥深吸一口气，看着脚下堆满的落叶和枯枝，双手握住扫帚，开始迎接漫长而又单调的清扫工作。扫帚柄上粗糙的纹理嵌入掌心，微微的刺痛感让她的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艰难地清扫着，扫把与地面摩擦，发出“唰唰”的声响。
起初，她觉得扫把虽然粗糙，但还算称手。可没过多久，她就感觉手心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随着清扫的持续，手掌心逐渐变得滚烫，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很快，她的手掌心里冒出几颗黄豆大小的水泡，每挥动一下扫把，水泡就被挤压、摩擦，疼痛愈发剧烈。
季玥稍微停顿了一下，从衣襟上撕扯下两块布，包裹住有水泡的部位，便又握紧扫把，继续清扫。然而，水泡终究不堪重负，破皮裂开。
透明的液体混合着血水渗透在布上，又染在扫把柄上，季玥看着晨曦中隐隐不见头的台阶，咬着牙，强忍着疼痛继续清扫。
手臂因为乏力和疼痛而微微颤抖，季玥喘着粗气，每挥动一下扫帚，内心的不甘和憋屈就生长一分。突然，她发现台阶旁有一块松动的石板，心中猛地一动，想到矮瘦男人那不怀好意的脸，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迅速成型。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双手紧紧抓住石板边缘，咬紧牙关，费力地将石板撬起。随后，她在旁边的草丛中找到一小块石头，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石板下，再将石板轻轻放回原位。做完这一切，季玥直起身子，满意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仿佛在对这压迫她的山庄进行一场小小的反抗。
接着，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清扫台阶。
太阳渐渐升起。
当金色的阳光照亮对面的山顶，隐匿在黑暗中的山峰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每一道褶皱、每一处起伏都尽显无遗时，季玥已经完成了后山台阶的清扫。
看着一尘不染的台阶，她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还有更艰难的挑战等着她——清洗马桶。
验收打扫成果的矮瘦男人已经来了。
他双手背后，昂首挺胸，下巴微扬，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轻蔑，慢悠悠地沿着台阶踱步。走到季玥面前，他先是斜着眼，像检查货物一样把台阶扫视了一圈，随后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哼，这次倒是勉强合格，可别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这山庄里，可容不得偷懒的人。”说着，他用手指随意地指了指不远处几块长着青苔的石板，“赶紧去把那些都弄干净，要是有一点没弄干净，今天的饭可就别想吃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冷漠与不耐烦，仿佛季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在他眼中，戴月披星的辛苦与疲惫根本不值一提。
季玥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反抗的念头在心中闪过。她拖着扫把，颤颤巍巍地走到矮瘦男人面前。
“管事大哥，刚才我在那边看见了一样闪光的东西。可惜我老眼昏花，看不清那东西是个啥，麻烦管事大哥过去看看吧！”季玥装出一副焦急又谦卑的模样，用满是皱纹的手，指着不远处的草丛道。
矮瘦男人本就满心怒火，正想发作，听到季玥这话，眉头一皱，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哼，你这老太婆又在搞什么鬼？”他嘴上虽如此说，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季玥指的方向瞟了瞟。
在这碧雲山庄，偶尔会有一些贵重物品不小心遗落，若是能捡到，说不定能捞点好处。想到这儿，他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你可别耍什么花样，要是敢骗我，有你好看的！”
矮瘦男人一边嘟囔着，一边朝着季玥指的草丛走去。
季玥暗暗松了口气，心中祈祷着这临时想出的计策能奏效。
只见矮瘦男人走到草丛边，弯下腰，在草丛里翻找起来。就在这时，季玥悄悄往那块松动的石板处走了几步，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
矮瘦男人在草丛中找了一会，没发现什么闪光的东西。他抬头看向季玥，眼中露出一丝怀疑神色，“老太婆，你是不是故意消遣我？”
季玥心中一紧，但脸上依旧装出一副真诚的表情，“管事大哥，我刚刚真的看到有有东西在那儿闪了一下，您再仔细找找……”
矮瘦男人狐疑地低下头，又在草丛中找了一会，但仍然一无所获。他恼怒地看向一脸无辜的季玥，眼中怀疑如同实质，仿佛要将季玥看穿，“好你个老太婆，你是不是当爷是傻子？”
“管事大哥，老婆子真没骗您呐，真的看到有有东西在那儿闪了一下，说不定是被风吹走了，或者被什么小动物叼走了……”季玥佯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慌乱地比划着，试图让自己的说辞听起来更可信。
但矮瘦男人已经开始怀疑，哪里肯再信。
他咬牙切齿地揉了揉手腕，一步一步朝着季玥逼近，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怒火，“哼，你以为我会信你这鬼话？今天我非好好教训你这个老东西不可！”
说着，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季玥。
季玥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同时紧紧握住扫帚。就在这时，她的脚不小心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整个人仿佛失去平衡一般朝后坐下，躲过男人袭击的同时扫帚朝着男人的脸扇了过去。
矮瘦男人没料到会有这变故，下意识地往后躲，结果踩在了那块松动的石板上。
“啊！”一声惨叫，矮瘦男人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倒，四肢在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随着“砰”的一声闷响，他重重摔在台阶上，然后像个皮球一样滚了下去，直滚到下面的台阶转弯处才堪堪停止。
“该死的老妖婆，你竟敢算计我！”矮瘦男人摔得四脚朝天，疼得眼冒金星，嘴里愤恨地咒骂。
季玥赶忙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脸上满是担忧，但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哎呀，管事大哥，你怎么摔了呀？”
“老东西，我跟你没完！”矮瘦男人疼得龇牙咧嘴，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季玥惊慌失措道：“管事大哥，老婆子真不是故意的呀！”她心里感觉很畅快，所以脸上的惊慌很明显地露出了几分佯装的意味。
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满是狰狞的怒色。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指着季玥的鼻子，骂道：“老妖婆，今天这事儿没完！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他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去。
季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然。她知道，这一闹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她实在无法再忍受这日复一日的欺压。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扫帚，心里想着，无论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她都不会再轻易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