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归宗汇报习天眼
回净林门的路上,顾良背着箱笼,看着风景,心里却越来越不自在,脚步也越来越慢。净林门成了一个大致的方位,顾良知道该往那个方向靠近,却不想寻路早早地回去,更不想问得自己所在的方位。
在有能力选择的情况下,这是顾良第一次只身处于宗门之外。
他可以返回宗门,也可以漂泊在外——他已经知晓修仙之路的后续步骤,即使一个人摸索,也能磕磕绊绊地修炼提升;炼气六层的他能游刃有余地解决生存问题,赚钱的能力也比普通百姓多得多;他一名小修士,只要小心行事不被发现,也能在凡间混个人上人的身份,过得生活美满……
当顾良经过一座城池时,他心中的迷茫达到了顶峰,便一转身,直接遁入城中,落在走道上。
顾良转头环视四周,多是穿着棕褐布衣的贩夫走卒,有的揣手垂头,有的前吆后唤。也有拉驴赶骡的驱车人,那些牲畜味道颇重,与行人挤在同一条路上,呼哧哧地往前走。
捏着匿形诀,顾良格格不入地站在街道上,不知该去向何处。
又听一阵着急的吆喝声,顾良身后驶来一队马车,开路的小厮们粗鲁地驱赶着马车前方的百姓,赶出一段空当。
顾良回首一瞥,腾空而起,找了个机会,落到队末的马车后板,拉开了帘子倚在车门上。还没坐稳,忽听车厢里传来了“呀”的一声惊叫。顾良向车厢中看去,发现一头戴束发银冠的小少年正惊讶地看着自己。
这小少年根骨上佳,顾良猜测他许是因此看穿了自己懒散的匿形诀,便伸出手指示意少年噤声,然后不再去管,看起车外的风景。
车队驶了一阵,大致到了城中,道路上的人都体面雅致了起来。有穿着青绿锦衣的,有勒着各色抹额的,有腰间悬下几块玉坠的,也有系着碧玉红带的。顾良的目光飘忽在路上,不断扫过路边的画坊、茶楼、纸馆、酒家。
这时,车队停了下来,顾良也不再打扰,与那小少年略一颔首算作礼貌,便离开了马车,重新掐着匿形诀走在青石路上,在一个岔道口前停下了脚步。
顾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这一刻,熙熙攘攘的人声从街道上传进了他的耳朵:
“糖葫芦,糖葫芦……”
“大力丸,大力丸……”
“大爷来玩儿啊……”
“瞧一瞧喽看一看……”
“青州佳酿,昨儿刚到的青州佳酿……”
“芍药补身糕……”
顾良的目光逐渐聚拢,最后集中在不远处的药房上。
“下次下山,我去药房里问问有没有什么补身子的药膳,买回来些让您尝尝。”
顾良摸摸口袋里的银子,迈步走向药房。
……
三天后,顾良回到了净林门。他拿着令牌走过了烟云幻阵,径直回到归元宗,看到桑秋尊者正在和周老下棋。
顾良背着箱笼,提着三串用纸包的药膳。顾良将三串纸包放到周老身边,道:“周老,这些药膳您先吃着,多少补一补。如果吃了有效,就差我宗主去买。”
周老笑着称是。
尔后,顾良才看向桑秋尊者,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宗主。”
桑秋尊者头也没抬,他盯着棋盘,随口问道:“掌门那里去过没有?”
“没。”
“那你记得,以后没什么要紧事,历练结束以后先去掌门那里,完事之后再回来。这虽然没什么必要,却也是规矩,嗯……明面上的规矩。”
“什么叫‘要事’?”顾良问。
桑秋尊者抬头想了想,道:“比如你问我:什么叫要事,这件事就不算要事。”
“……”顾良气得牙痒痒,转身离开。
桑秋尊者见顾良走远了,瞥一眼那三包药膳,笑道:“嘿!这家伙还算有些良心。买了这么多,估计手上剩不得多少闲钱了。”
周老有些唏嘘:“之前我尚觉得天伦之乐不过尔尔,可有可无。现如今……人老啦,不中用啦……悠平,你是不是又偷我子了?”
“没有。”
……
净林大殿外,门旁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她叫香香,是这一届的传令官。净林门的传令官十年一届,平日负责传达掌门口令、帮掌门在七处传唤弟子等任务,拥有在净林七处的各个山头肆意飞行的权力。
香香看到顾良,连忙绷紧了脸,抢先问道:“顾师弟,你来这里找掌门?”
“是。”顾良点头,补充道,“香香姐你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我做完了历练回来,要向掌门汇报。”
“你先在等一会儿,我去通报。如果有其他人来了,你也让他等一等。”香香说完,便向殿内走去。她先是一蹦一跳地走着,突然一顿,又规规矩矩地迈步了。这看得顾良一阵疑惑,猜测是有人近日批评了她走路不合传令官的身份,蹦蹦跳跳的不庄重。
不多时,香香又从殿内走出来,她双手拿着一块令牌置于腹前,端庄地问道:“在历练中,可有什么怪事或是异常?”
“没有。”顾良摇头。
“那便拿着这块令牌去派布处回交历练,再将历练过程复述予桑秋尊者即可。”香香神色庄正地说完这句话,突然泄了气,气质松垮下来,道,“掌门这几日很忙,抽不出空见你,就让我这么回复你。”
顾良称是,便转身佯装离去,走两步,又忽然回头,仔细观察香香的表情,摸着下巴自语道:“咦?这可奇怪……”
“怎么了?”香香绷着脸皮,神色十分严肃。
“分明之前见面时,香香姐你还忍不住笑的,怎么这次就掩住了呢?”顾良逗着香香,“难道你忘了把我的名字听成‘姑娘’的窘事了?”
闻言,香香掩饰不住地扬起嘴角,她扑哧一笑,又连忙瞪圆了眼,佯怒道:“顾良你要是再提这事,我可跟你翻脸了啊!”
顾良笑着求饶,离开了大殿。之后,他依掌门指示将历练回交派布处,又去藏书阁下找了当班的记录官,将此次捉鬼任务记录在卷宗内封存,一直忙碌到下午,才完成了交接,回到归元宗。
此时,桑秋尊者正坐在石桌前,拿着一口霞光映射的宝剑,仔细地擦拭着。
这是桑秋尊者第一次在顾良面前将飞剑拿出来,顾良细细看去,那宝剑两面开锋,剑身折射起一层薄薄的氤氲光汽,模糊了视线。顾良开启灵视,也只能隐约看到剑身轴线上描着一层橘红。
正欲再看,顾良脑袋里嗡的一声忽然响了起来。他当下倒退几步,感到一阵头晕。
桑秋尊者见状,呵地嗤笑一声,道:“看久伤神了吧?这次给你吃个教训。以后你若是再见了外人的法宝、飞剑,看是一定要看的,但不能这么不加防备地看,兴许哪一件就暗藏什么机关,阴你一手。”
“嘁。”顾良嘴上不屑,实则心有戚戚。他左右看了看,问:“周老呢?”
“也许逗鸟去了吧。”桑秋尊者说着,指间冒出一缕冰蓝,缓慢地扫过剑身。桑秋尊者又问道:“你把历练交完了?”
“是。”
“这次捉鬼怎么样?”
“涨见识了。”顾良感慨。
“嗯?”
顾良坦然道:“女鬼挺漂亮的。”
桑秋尊者手一抖,抬眼看了顾良一下,问:“有什么收获吗?”
“感觉没有。但也许只是我没有立刻察觉。”顾良没有把话说死,留了余地。
“呵。”桑秋尊者将手里的宝剑翻了个面,映出一片霞光溢彩,又问:“我给你的木剑你用了没?”
“木剑?”顾良瞅着桑秋尊者手中那绽放光辉的宝剑,装出沉思的模样,问,“什么木剑?”
“臭小子,”桑秋尊者笑骂一句,“别贫,我给你的木剑你用过没?”
顾良鄙夷地答道:“没用过。”
“为什么不用?”
“还没用就把鬼收了。”顾良道,这是实话。
桑秋尊者反问:“还没用?”
“符纸没用完就把鬼收了。”顾良解释道。
“只用了符纸?”
“是。”
桑秋尊者道:“你把过程仔细与我说说。”
顾良本有此意,便依言将过程与桑秋尊者说了。桑秋尊者听闻顾良初次见面没看穿老鬼时,毫不掩饰地嗤笑了顾良一番,其余便没怎么发表评价,低头保养着飞剑。
直至听完,桑秋尊者才抬起头,叹一口气,道:“你修仙之后,我第一样教你的便是符纸?”
“是。”
“所以你就只会用符纸了?”桑秋尊者气得牙痒痒,“符纸之外的东西便只在平时用用,关键时刻就想不起来了?”
顾良不好意思地摸头,桑秋尊者则眼睛一瞪,眉眼间生出几分凶狠,批评道:“真是个憨货!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符纸威力小、有时限,是最末流的手段。一旦度过修仙之初,用符纸、用有灵气的符纸,不如用法术来得方便!我是不是这么跟你说过?”
“是——”顾良拖了长音。
“这第一件事。”桑秋尊者揉了揉眉心,继续道,“另一件事,我让你在这次历练时习惯护体真气的存在。你怎么没听,只在最后维持护体真气?”
“我以后会注意的。”顾良说完,再解释一句,“我只是想着平时犯不着开启。”
“你就不怕被偷袭?”桑秋尊者说完,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也是,现在不是一百六十年前,平日里也不怕偷袭就是。”
顾良撇撇嘴,没对一百六十年前的大战做什么拓展,而是说:“我倒巴不得他来偷袭呢,来偷袭还方便些,不用我费尽心思花这么多功夫地去找。诶,对了。宗主,灵视只能看得灵力、分辨凡俗与非凡,但是用来寻人找物就显得麻烦。有没有这样一种功法,只要真气或者灵力一送,就能查明周围有什么人、多少房屋、人员器具怎么排列,这样的功法有没有?”
“有。”桑秋尊者直接道,“这样的功法种类繁多,最顶尖的该是一邪派所用,炼气之时便能探察方圆数里。净林门的这般功法称为‘天眼’,藏书阁里就有,你可以借来学学。”说到这里,桑秋尊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突然扬起嘴角,“不过,想学‘天眼’需要时运契机,不知道现在的你能不能学会,你先借来自学一段,等几年后我再正统教你。”
“藏书阁啊……”顾良看着天色,“我明日再去借。”
桑秋尊者再道:“我给你的那柄木剑,自己多琢磨琢磨。”
顾良听出桑秋尊者话里有话,便找了个机会回到宿舍,拿出箱笼中的木剑,研究许久,到了晚上才发现剑身上居然有一层木壳。抽开木壳,其内是一柄玄黑的剑身,将真气注入,隐隐透着一股凌冽的寒风。顾良这才发现桑秋尊者给的不是普通的桃木剑。
有一柄不俗的小剑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顾良一想到桑秋尊者手中那柄宝光神韵的仙剑,再看向手中的这把玄黑铁剑,又觉得手中这剑愈显普通了。
第二天,顾良从藏书阁借来了《天眼》,他初读一遍便觉灵感若有触动,再努力了一个月,掌握了天眼。顾良的天眼范围有小二百丈的距离,各方面都比将真气聚于眼后的灵视强了许多。只是天眼有副作用,用久了非常伤神,因而顾良还是常用灵视,只到关键时才使用天眼。
接下来,顾良的生活简单且反复,一直处于“修炼、做任务、修炼、做任务”的交替之中,一直这样做了三年的单人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