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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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唱太平

“最近有鬼来找我吗?”迎叶与迎音在院子里收拾东西,阿九悄无声息站在她们身后道。

“主子,你是……希望有鬼来找你吗?”迎叶对神出鬼没的阿九略受惊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心虚的道。

然后,迎叶莫名其妙的受了阿九一个冷刀子眼,再回过来看着阿九已经走远的身影,迎叶耳边不断回想起阿九的那句,我要出门一趟,任何鬼来都说我不在。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小丫头急得满头大汗,同一直沉默无声的迎音对视一眼,忍不住寻了门主走的时候留下的暗影商量对策。

微云淡月,清浅小溪如练。阿九着一身白衣将自己的投影倒映在水中。便见得自己的投影在水中歪歪扭扭,随风变形。

斜风细雨飘进阿九的嘴角,一半冰凉,一半火焰,阿九纠结着肠子一路沿着这条小溪通向门主的院子里去。

殿上堂中,枫叶似红裙飞舞。

月色迟迟,院子里一座亭子飞扬的屋角下挂了几盏红灯笼,风一吹,明晃晃投下几地降红颜色。

浮生殿,浮生事。此处有遗魂。

浮生殿是唯一能容得下残魂的地方,每当阿九将失落的魂魄魂牵回殿里后门主便将他们安置在浮生阁里去。

阿九躺在亭子里,身下铺着一地残红,脑袋枕着刻画了山水的折扇,脚翘在一块菱形的怪石头上,纤长的手不安分的一声声敲在亭上的木杆上,一声叹息一声响。整个亭子被烟雾缭绕着。

一个飘忽不成形的影子站在距离亭子两丈远的地方。

阿九嗅到那影子的气息,激动想要一棒子起来站起身。随即,不知想了什么,遂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眯眼,“不知寻我来何事?”

“嗯。”那破碎的剪影走上亭子,发出奇怪的但是还算悦耳的声音来。

“东西,什么东西?”阿九一脸嫌弃的爬起来,将折扇拿在手里,接了东西,拆开看了一眼后,眼神变了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影子,一个激灵,略微戒备的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那影子似收到了蛊惑,一个箭步欺近身来。

阿九吓得手脚并爬,小声的喝道。“我有高人赐符,识相的快快让开!”

那奇怪的影子突然化成了人形,盘膝坐在阿九身旁,大帽兜遮住面容,看不清神情。“这是通往人间的隐形符。”

“嗯,我认得出来。”阿九发了会呆,想了想,问道。“你想要什么?”

那鬼影突然起身了,阿九无可奈何的跟着那影子走出去。

那鬼面对着一池的河水,声音飘忽的开口“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突然阿九觉得眉眼一阵刺痛,眼中倒映出一个眉目清秀,神色清傲的少年来。

那影子道,“祝你得愿所偿。”

阿九再度睁开眼睛时,眼里一片清明忍不住惊恐的退后两步,将手指抬到一半颤抖的道。“厉,厉鬼。”

回到自家院子的路上,阿九总是心不在焉的,辗转反侧间,便招来暗影问道,“关于厉鬼,你知道多少

?”

说完这句话阿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到那个厉鬼曾在自己的耳边呼吸过,曾接寄住过自己的身体干过坏事,觉得两眼一昏黑。

“主子,你还是不要惹事好。”暗影犹豫了片刻,恭恭敬敬的跪下来道。

阿九感觉一千个草泥马在大平原上奔跑。不是她想惹的好不好,是已经惹上了好不好!人家都已经在自个家头上动土了!

她模糊的清晰记起,葬于北邙。

葬于北邙?

阿九觉得自己的表演太差了,话再多说两句自己给崩了。

月黑风高时,阿九在“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店门口”伫立。

“你能寄居在我身上,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下来。”阿九心里阴恻恻的笑道,且让我会会你是何方神圣。

风惊起,阿九惊的举目四顾,忙畏手畏脚的道。“别以为我好糊弄!”

空气里便传来一声轻笑。

一跨进门槛儿,阿九发现自己竟然连门槛都进不去。沉思片刻,难道是因为那厉鬼的原因吗。不应该的。

阿九一生气强行的一把推开大门,雄赳赳气昂昂跨于右堂。

“客官,你需要冷静冷静。”守在前台的掌柜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阿九面无表情的道。“这道门可是很贵的,撞坏了要赔钱的。”

静,夜晚的店里只留掌柜一人在看店。

阿九攥着嘴角,想得了办法让厉鬼现了形。掌柜见此,账也不算了,饶有兴趣的停下了手中的算盘,拍了下双手,帘幕里便走出了两个美貌的女子来。

“客官,坐地起价,怕是你不能承受的。”一妖艳的女子扭着曼妙的身姿,拿着手帕捂着嘴呵呵的笑道。

是的,开出了天价,简直是把一捆的阿九打包起来都不及这个价格。这让阿九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不能够办到所以故意开出天价来为难客人,达到知难而退的目的。

“客官,这厉鬼只能在您三尺之内的范围活动。”一清冷的女子眉眼轻佻,淡淡的陈述道。

于是阿九佯装淡定的潇洒回身,轻飘飘连一片云彩都没带走。

阿九觉得那厉鬼不值得自己如此花钱。

一如往昔,阿九默默的在心里开口问道,“哎,这位仁兄你究竟是雌还是雄?”

睡梦中,阿九感到有鬼不断拿手摩拳自己的衣裳,抚摸过自己掉落在床上的长长的墨发,一下又一下。搞得阿九睡不安生。于是下意识地唤了声,那只手忽然顿住了。阿九睁开眼睛来,只剩自己。想着自己最近不仅疑神疑鬼,而且精分的严重,越想越伤心,啜泣起来。

不曾想,一截降色衣摆飘入眼帘,阿九缓缓上移视线,看见了一张冷漠的鬼脸。阿九吓得三魂七魄顿时没了。“姬,姬存希……”

半夜不睡觉,爬我家塌干嘛?

只见他一脸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安静一会,阿九莫名其妙摸着自己的脸,听到他问,“你哭什么?”

“那,那只厉鬼是你养的吗?”阿九摸了一把自己干枯的泪痕,眨了眨眼,吞吞吐吐的问道。

“不是。”姬存希望着依旧一脸茫然的阿九,顿道。“是我捡的。”

阿九见姬存希向自己抛来一物件,忙双手捧过来,“你居然还给我准备护身符!“低头又感觉不安起来,手僵在半空,莫非自己已被厉鬼戾气所伤。

姬存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明就里望着突然煞白脸色的阿九,熟视无睹的道。“我来带走他。”

“那我有问题吗?”阿九问。

“没问题。”

“那就好。”

“他可能跟你有些关系。”话语一转,阿九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姬存希补充道。“他的戾气散的差不多,也快魂飞魄散了,你看……”

阿九眼巴巴望着姬存希,“他好像可以影响我。”

姬存希好像明白点什么了,高深莫测的望了一眼阿九,不置可否。

阿九偷偷的打量了姬存希一眼,“你养着那只厉鬼是圈养来做消遣吗?”

姬存希又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眼光看着阿九,伸出手轻抚阿九的脸颊,“你该不会傻了吧。”

听姬存希这么讲,阿九也伤心了,她怔怔地流下两行清泪,便晒着说:“我在那厉鬼的梦里真真切切的看见了十八层地狱。”

“嗯,厉鬼的梦境一般都是比较残忍的。”说完姬存希便带着他养的“厉鬼”走了。

阿九简直不敢相信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不禁呢喃道,我是不是喝酒了,她困倦的进入了梦乡。

阿九回到了自己生前身死的那年冬天。

她好似很疲惫,浑浑噩噩沉默的在黑暗里走了不知过了多久,阴间的邪气沾染着心思逐渐蔓延。

走出城池之后回头看去,山外青山楼外楼,烟柳渐浓花渐红,杏花疏影,是幼时的一帘梦影。

梦中从来都是飘飞的大雪,遍地都是尸骨,他们衣不遮体的死在了无人问津的街道,有时,又死在了结着冷意河道上,尸体堆着一层又一层,冷白的面容上的长发覆盖住了不得体的尸身,泛红的水一层一层的翻滚着…

“主子,快逃吧……”

“逃去哪,能去哪。”

梦中,她似乎走过了许多的地方,从北到南一直在狼狈的逃难。起风时,纷纷扬扬落了满地的雪梅中,那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寒冷的雪上,握着颤抖的兵刃,冰意透骨的风中传来了厮杀声,风雪勾勒出雪上之人模糊的轮廓,那是一张沾满血污的脸,风一吹,细细碎碎的哭声从远到近,便又细细的散开。

人命如草轻贱的乱世,皇孙平民,无一幸免。

阿九第一次窥探到了自己另一重人格的过往。

那个每当阿九奄奄一息之时出现的另一个影子。

阿九站于梅树下仰望,花影婆婆,恍惚如梦,眼前滑过的是那战场上被屠杀的战俘,是孱弱妇孺凄哀的哭声,是乱臣贼子挥剑之时,眼睁睁的看着亲族尸身分离时撕心裂肺的绝望…又或者,是曾经不可一世的皇族一次又一次的卖儿卖女,获得假象和平的无望…

阿九伏在树干上,看见了玉兔东升,满天繁星,正是人间才子佳人谈情说爱时候,可梦里的繁星,自战乱起却从来未曾仁慈过。

阿九是在阴间的黄泉道上醒来的,周围鬼火蓝光烧得很旺的,路边还矗立着几个碑墓。

难道……梦到别家鬼忌日时候了?反正,她是不想承认,那梦是自己的,阿九更不敢想自己这没什么风骨的一孤魂野鬼曾是什么皇室中人。

书上说的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唱太平,唱太平,百年过后,人间风景旧曾谙。

“这位兄弟,且慢!”就在阿九想要离开时,一壮汉的声音传来,就像平地一声惊雷。阿九认得是认识的鬼差,正好她梦里梦外耗神过度,她心安理得地昏了过去。

那鬼差今日当值来巡逻,寻常时候这条偏僻的道路并无鬼来,尤其是此时天色未晓。便打量着那鬼越觉得可疑,不曾想,自己也就喊了一声,那鬼便倒地不起。于是愈发得疑心起来,脚步慢慢的挪了过去,随手捏了个法诀,定睛一看,哎呀,眼熟。他又仔细的将那倒地的鬼打量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将鬼魂之力试探一二,鬼差一脸倒了大霉的样子。果然是那个浮生殿里经常惹事的牵丝鬼。

给他碰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办才好呢?鬼差有点欲哭无泪。

想起今日还有半吊子要事在身,一咬牙便走了。寻思着找别鬼来救也是一样的。

走到半路又想起阿九那张落魄的脸来,又寻思着下了一场大雨,地面潮湿,又想起往日共事还有那么一二分情面。良心发现,一阵风似的又回去了。果然那阿九还是一动不动的安静躺在地上,那鬼差二话不说的把阿九扛起在肩上,大踏步地循着阿九的院子里走去了。

没办法,谁叫他心善呢。

院子里,雨过天晴。

“主子,你醒了!”见着阿九手指动了,迎叶一个箭步的冲上去。片刻便见得阿九睁开了眼睛,迎叶激动的握着阿九的双手,一脸担忧的道。

阿九是没有在梦中缓解过来,梦中感觉好热,莫不是她在战乱中逃难与人走散,遇上流民,自己被人拿来煮了吃,准备架在火上去了。她睁开眼一看,身下的火焰在炙热的燃起,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个树枝上架在火上,阿九试图左右摆摆借力给自己翻身,这该不会又是一个梦吧。阿九闭上眼睛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时,场景没变。

“小兔崽子,以下犯上,胆子不小了?!”阿九怒,眼睛一瞪。努力的摆着身子瞎折腾。

“主子,冤枉啊。”小药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拉扯着阿九的衣角哭。“我们是看主子昏迷了大半个月,寻遍了天下名医都没有将您医醒,已经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了。又看主子您手上紧紧握着的护身符隐藏的小字药方,经过众鬼一番商量才这么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的……”

阿九低头,果然看到所谓的护身符金光闪闪下的字体,气得两眼一白。

百病通:架于枝上,用火烤之。

落笔,折之。

……

“这不刚把您架起来,您这不就醒了吗……”迎叶不怕死的弱弱的道。阿九是绝对不会承认她是一个怕火的鬼。

“我要离家出走,现在,马上!”阿九仰天长叹,一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表情。

迎音事不关己的倚在院子里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