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喷泉广场上的马泰奥蒂
喷泉广场上的马泰奥蒂[1]
如今的教科书真应该好好修订一番了，这倒不是因为有必要重新描述欧洲的地缘政治（要达到这个目的，最好采用活页装订，以便每月更新），而是因为要把目前正在发生的修正主义现象记录下来。
如今，我们已经很容易接受这个几乎成真的假设了，即纳粹分子从来没有在集中营里杀害过任何犹太人，而那些不幸在此遇难的极少数人也都是死于心肌梗塞，因为纳粹分子经常给他们吃含高胆固醇的食物。可如果真是这样，其余六百万死难者究竟又是因何丧命的呢？难道是艾滋病？还是来自中国的流感？又或者是像马古特[2]一样活活笑死？倘若真是如此，该事件理应与“黑死病”、曼佐尼[3]笔下的“大瘟疫”以及一九一八年的“西班牙流感”一样，成为医学史上的重要事件，载入教科书中。
根据某些人的说法，意大利的反法西斯抵抗运动只能算作一场毫无价值的内战。然而，我们究竟有没有弄清楚切尔维兄弟[4]扮演了怎样的悲壮角色？我们是否要彻底抛去面具，说出杜乔·加林贝蒂[5]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样，葛蒂尼[6]的后代就可以委托切伦塔诺[7]谱上一曲《奥斯瓦尔多·瓦伦蒂[8]葬礼进行曲》？我们是否有勇气扯下遮羞布，说出罗塞里兄弟[9]在巴黎那场臭名昭著的谋杀案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我们要弄清那个所谓的马扎伯托陷阱[10]到底是怎样的残忍骗局——在那场战役中，整个德军步兵营都被诱入意大利游击队员的伏击圈。而这支慷慨的雅利安小分队是为了不落入意大利游击队员之手，被抓到斯特隆伯里[11]，继而扔进斯特隆伯里的火山口中，才“不得不”采取狡诈的诡计以求脱身。究竟有哪些人在阿尔蒂诺墓窟[12]里遇害？人们很容易就能看到那些如今已面目全非的尸骨。必须说明的是，那是一群未成年的意大利少女，在被凌辱之后又被残忍地杀害——好吧，让我们说出真相——在阿尔契德·德·加斯贝利[13]的帮助下，由于常年在高墙内遭受禁欲之苦而患上男性淫狂症的桑德罗·佩尔蒂尼[14]终于痛心疾首地证实了一切。
埃迪方索·舒斯特主教[15]当年在特里斯特别墅里干些什么？祈祷吗？那么又是谁在路易莎·费里达[16]的阴部熄灭了烟蒂？当今的年轻人应该知道。萨沃·达奎斯托[17]的行为是否的确是光荣之举？他为何承认自己有罪？你曾见过有哪位宪兵会在谋杀现场说“是我干的”么？这难道不是一场意大利宪兵部队与国家政权之间的勾心斗角加党派纷争吗？在那不勒斯的四日战斗中，是谁打响了第一枪？“若是英美盟军没有在萨莱诺和安齐奥登陆，纳粹分子将在哥特防线上建造一座格林童话乐园，有‘汉斯和格雷特’的小房子和‘拇指男孩’的小路。”——这种说法到底是真是假？
维拉巴萨之夜[18]，费鲁乔·帕里[19]身在何处？他真的放下武器了吗？贝内代托·克罗齐[20]与里娜·弗特[21]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据说在意大利某秘密组织的档案里存有关于马泰奥蒂并未死亡的记录，说他长期过着隐居生活，还有人曾看见他拎着黑色手提包出现在广场上，付钱给一个名为罗兰蒂的出租车司机，这消息是否切实可信？
神圣的恩内斯托·比尼亚米[22]，帮帮我们吧。然而我还有话要说，即使是他，我们也不能完全相信。因为我们知道在二十年代，比尼亚米——这个历史学家——曾被政府驱逐出教育界，想必这其中也是大有隐情的。
一九九二年
注释：
[1]Giacomo Matteotti（1885—1924），意大利社会党领导人、坚定的反法西斯主义者，一九二四年被法西斯分子杀害。
[2]Margutte，意大利作家路易吉·浦尔契（Luigi Pulci，1432—1484）作品中的人物，因大笑而死。
[3]Alessandro Manzoni（1785—1873），意大利浪漫主义文学主要代表。
[4]Aldo Cervi、Gelindo Cervi、Ovidio Cervi、Ettore Cervi、Agostino Cervi、Antenore Cervi、Ferdinando Cervi，意大利反法西斯七兄弟，由于拒绝法西斯分子的要求，于一九四三年被法西斯分子在射击场杀害。
[5]Duccio Galimberti（1906—1944），意大利律师。二战期间曾积极组织反法西斯运动，被德军抓捕后，由于拒绝合作，于一九四四年遇害。
[6]Giorgio Federico Ghedini（1892—1965），意大利作曲家，曾为杜乔·加林贝蒂谱写《杜乔·加林贝蒂葬礼进行曲》。
[7]Adriano Celentano（1938—），意大利流行歌手、作曲家。
[8]Osvaldo Valenti（1906—1945），电影演员、狂热的法西斯主义者。曾追随墨索里尼至“萨洛共和国，”一九四五年被意大利游击队员击毙。
[9]Carlo Rosselli（1899—1937）、Nello Rosselli（1900—1937），兄弟二人均为意大利反法西斯主义者，一九三七年在法国被法西斯分子谋杀。
[10]一九四四年九月二十九日，德军司令罗塞林为了摆脱意大利游击队的追击，下令焚烧身后的土地，并对居民进行屠杀，共杀害一百零八名居民，烧毁八百多幢房屋、十五条街道、七座桥梁和五所学校。
[11]Stromboli，位于意大利西西里岛以北的一个小火山岛。
[12]Fosse Ardeatine，该墓窟中埋葬了数十名被法西斯分子杀害的死难者。
[13]Alcide De Gasperi（1881—1954），意大利天民党创始人之一，曾任意大利总理。
[14]Sandro Pertini（1896—1990），意大利政治家。因撰写反法西斯文章而遭到监禁和流放。成为意大利社会党总书记后，领导反法西斯游击队进行战斗。一九六八年至一九七八年任意大利总统。
[15]Ildefonso Schuster（1880—1954），意大利米兰红衣主教，曾为法西斯分子转移资金。
[16]Luisa Ferida（1914—1945），意大利电影女星，曾追随墨索里尼至萨洛共和国，后来被意大利游击队员击毙。
[17]Salvo d'Acquisto（1920—1943），意大利罗马宪兵。一九四三年九月二十二日，一名德国军官不明死亡。德军认为该军官是被意大利游击队员所杀，于是逮捕了二十二名意大利人准备活埋。最终，为了挽救这些无辜居民的生命，他独自一人担当了罪名。
[18]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在意大利都灵附近的小城维拉巴萨的一座牛奶作坊旁发生了一桩惨案，十名无辜者在遭到一个西西里流氓团伙的棍棒袭击后被投入水池溺死。
[19]Ferruccio Parri（1890—1981），意大利政治家，曾任意大利总理。
[20]Benedetto Croce（1866—1952），意大利哲学家、美学家、文艺批评家、政治家。
[21]Rina Fort（1915—1988），意大利弗留利人。一九四六年十二月三日，她出于嫉妒趁情人不在家，将其家眷全部杀害，被判处终身监禁。
[22]Ernesto Bignami（1903—1958），意大利历史学家、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