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中女尸(3)
“啥想法?”老罗毫无诚意地摆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问道。
“你们知道‘现场还原’吗?”张静兴冲冲地说,“就是模拟犯罪现场发生的一切,有时候会发现一些忽略掉的证据。”
“你的意思是?”我看着张静,皱眉问道。
“对啊,我们也可以搞一下现场还原啊。”张静说。
“但我们不懂啊。”我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懂啊。”张静说,“就今天晚上吧,怎么样?一切听我指挥,说不定真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呢。就这么定了。”
夜里11点多的时候,在张静的胁迫下,老罗开着车,载着我们抵达了案发现场。
对于这次行动,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老罗是有些抵触的。一路上,他一直不安地看着窗外,不满地嘟囔着:“为啥一定要在这地方?为啥一定要在这个时候?”
“既然是现场还原,当然要尽可能还原一切,包括当时的环境。停车停车,就这地方,往回倒一点儿。”张静说着,指挥老罗在林子里停好了车。
“老罗啊,我想起一件事来。”看着黑漆漆的树林,我阴笑了一声,“这林子里以前就发生过凶杀案吧?好像也是一个女大学生,被人拉到这里杀了?听说这地方闹鬼啊,一到晚上就有人听到女人的哭声。”
“呜呜……”坐在副驾驶座的张静适时地帮我配了个音。
老罗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不已。“对啊,这地方闹鬼。要不,咱明天早上再来吧?”
“有鬼啊!有鬼好啊!”张静一脸的兴奋,“我还没抓到过鬼呢,这要是逮一只回去,没准儿能得诺贝尔奖呢。”
“哈哈。”听着张静的话,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接着笑,待会儿有你好看!”老罗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接着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直愣愣地看着我的身后。
“鬼……鬼啊!”他嗷地叫了一声,吓了我一跳,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巴掌扫了过来,我鼻梁上的眼镜瞬间飞了出去。
顾不上眼镜,我连忙回过头,就看到车外不远的地方,一团火光摇曳生辉,几个黑影围在火光周围,他们的影子在火光的照耀下张牙舞爪。饶是胆大的张静也吓得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张静推开了车门,大喊道:“谁在那儿?”
那几个身影愣了一下,接着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四散逃窜。
“好像有点眼熟啊。”看着那几个逃离的身影,回过神来的老罗皱着眉,突然说道,“老简,你看像不像那几个服务生?”
我哪知道像不像,没了眼镜的我,一米以外的东西都看不清。
“算了。”老罗无奈地说道,又看了看张静,“现在咋办?”
张静没说话,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档案袋,借着车灯,找出了几张照片看了看。
“小骡子,把副驾驶座放倒,你躺上去。”听着张静的话,老罗有些不明所以,但在张静强硬的目光下,也只有依言行事。
“系上安全带。”张静指挥道,“小明哥,你趴到他身上去。”
“啊?”我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遍,“我趴到老罗身上?”
“要不然呢?”张静摊着手,“还原现场嘛,就得有人扮演被害人,有人扮演凶手。”
“那为什么不是你扮演凶手?”我脱口而出,随即却暗自后悔。
果然,张静的表情有些失落,噘着嘴:“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注意什么。”
“那为啥不是老简当被害人?”已经躺在椅子里的老罗喊道。
“你看看你那小体格,一米七,要不是当年你狗熊救美,我能看上你?你再看看小明哥,一米八五,人高马大,谁攻谁受还用说?好了,别废话,赶紧趴上去。”张静不满地说道,同时,一股大力从我的屁股上传了过来,我连忙回过头,就看到她正施施然地收回那条诱人犯罪的长腿。
而此时的老罗,我现在只想狠狠揍他一顿。他正双眼紧闭,脸侧向了一边,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我凑近了一点才听到,他一直在说:“我是直男,我不是同性恋!”
“老子也不是!”我气得吼了一声,看着车外的张静,“接下来呢?”
“我看看啊。”张静翻看着卷宗,脸上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神色,“报告里说,两人应该发生了关系,所以……”
听到这里,老罗一下子把双手放在了胸前。我也直起了身,几乎同时大吼道:“不!”
“做做样子而已嘛。”张静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还没说吃亏了呢。”她一脸委屈地看着我,那副泫然欲泣的神情让我顿时收起了所有反抗的念头,下意识地俯下了身。老罗一看我动真格的,一下子激烈地挣扎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车外的张静一脸的兴奋,“小明哥,扒他衣服,掐他脖子。”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一把扯开了老罗的衣服,却并没有按照张静的要求卡住他的脖子,而是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双手,这个动作让我全身都趴伏在了老罗的身上,场面极为暧昧。老罗的挣扎越来越激烈,脸色涨得通红。见我还没有撒手的意思,他猛地给了我一脚,直接把我从车里踹了出去。
“靠,老简,你真想杀了我啊!”老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满地骂道。
“她让的。”我指了指张静。此时的张静正端着相机,一脸的阴笑。
“你弄啥?”老罗惊疑不定地问道,我则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
“这么精彩的场面,当然要留个纪念啊。”张静晃动着相机说道。
“一世英名啊!”黑暗中,传来了老罗的惨叫。
“你有个屁英名!”张静撇了撇嘴。
“怎么样?”我问。
“应该就是这样吧。”张静说,“凶手违背被害人的意愿强行发生了性关系,却没想到被害人死亡,草草收拾了现场后逃跑。”
“小明哥,现在你是凶手,会怎么办?”张静问。
“跑啊。”我想也不想地说道,“肯定是一脚把老罗踹下车,开车就跑。”
“顾明的话,应该也是这样吧。”张静皱着眉,“但他丢下了车。小明哥,你的话,会对用过的避孕套怎么处理?”
“随便找个地方扔了。”我想了想,“不对,那是重要物证,烧了最保险。”
张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钻进车里说道:“走吧。”
“这就完了?”老罗不解地看着张静,“啥都没发现嘛。”
“怎么什么都没发现?”张静笑意盈盈地看着老罗,“小明哥不是说了嘛,他肯定会开着车跑路啊。不过,”张静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这里有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凶手认为开走这辆车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换句话说,这车是他自己的。”
老罗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那有啥用啊,根本没证据,法庭不会采纳的。”
“别动。”我喊了一声,照着老罗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你干啥?”老罗愣了一下。
“蚊子。”我皱着眉,双手飞舞着,和车里的蚊子做着激烈的战斗,“就这么一会儿,这车里就这么多蚊子。你说,那两个人怎么想的,跑这种地方来亲热。”
“情趣呗。”老罗嘿嘿一笑,“你这种万年单身狗是不会理解的。”
4
庭审的时间日渐临近,我和老罗的心情也日渐消沉,我们已经翻阅过能找到的所有类似案例,却还是没能找到帮顾明脱罪的办法。开庭前,我决定再去见一次顾明,我想起一件事要跟他确认,要是能找到证据,就再好不过了。
顾明的状态比上次我们见到的时候还要糟糕,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绝望,取而代之的是死寂。
他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放弃挣扎了。
“顾先生,事情比较难办,但还不是没有办法。”我仔细斟酌着措辞,不想给他太多的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却又不能让他彻底绝望,那样也可能会断送我最后的希望,这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我想请你回忆一下……”
“不用了。”没等我说完,顾明就打断了我的话,颓然中又带着些解脱地说道,“我认罪。”
“啥?”老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明,“你认罪?”
“对。”顾明点了点头,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解脱。慢慢地,他泪流满面,没过多久便掩面痛哭了起来。
“顾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忍不住问。
“我活着没什么意思了。”顾明止住了哭泣,告诉了我和老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就在过去的这三个月里,他的公司由于疏于管理破产了,被另一家大公司收购,收购他公司的,就是他的岳父。然后,就在几天前,他的妻子提出了离婚,并以顾明婚内出轨为由,拟剥夺他的财产分割权和孩子的抚养权。
换句话说,就算保住了命,出狱后顾明也已经一无所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了半天,我只想到这么一句安慰他的话。
“顾先生,你孩子今年五岁了吧?”老罗突然问道。
顾明不解地看着老罗,点了点头。
“那已经记事了。男孩儿?”老罗又问。
顾明再次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真的被以强奸杀人定罪,你孩子咋办?”
“我的事,跟孩子有什么关系?”顾明更加不解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来一支吗?”老罗掏出烟,往顾明面前送了送,见顾明摇了摇头,自顾自地点上了一支,狠狠地吸了一口,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是认罪了,你死了是一了百了了,但你的孩子呢?他会被人当成是强奸犯的儿子,会被认为将来也是个强奸犯、杀人犯!你忍心看着他背着这个骂名活着?
“这案子输赢我们俩根本不在乎,说实话,代理你这个案子我们俩根本不挣钱。”老罗从包里拿出一沓发票,抖开,“看看,这是我们为了你这个案子的调查取证花的钱,你知道这个案子我们才能挣多少钱?法律援助,我们一分钱都赚不到!”
“老简,这家伙这么想死,爱怎么办怎么办吧,我们走。”老罗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说道。
“简律师,罗律师,你们想问啥?”顾明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天晚上你和被害人林琳一共发生了几次关系?有没有使用避孕套?”我一看事情有了转机,连忙问道。
“就一次。”顾明想也不想地说道,“没用避孕套。”
“你肯定?”
顾明点了点头。
“要是能有什么证据就好了。”我皱了皱眉。
“我做过输精管结扎手术。”顾明想了想说,“有了孩子以后,家里那头母老虎怕我在外面乱搞,将来孩子继承遗产出问题,就逼着我做了输精管结扎手术,那以后我都不用套。”
“嗯。”我连忙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了这句话,“那天晚上你说你只做了一次,这一点能不能证明?”
“这个……”顾明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很久才说道,“恐怕没人能给我作证。”
“好吧。”听他这样说,我有些遗憾,“明天开庭的时候,不要乱说话,听我们的安排。”
结束了和顾明的会见,我和老罗刚回到律所,就接到了张静的电话,电话里张静说明天会出庭作证,她手里掌握了一份非常重要的证据,让我们做好申请证人出庭的准备。
“啥证据?”老罗紧张地问道。
“这个,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放心,保证让你们大吃一惊。”张静说,“对了,小骡子,我建议你们再去查查这几个人的关系。”张静报上了几个人的名字,老罗在便签本上记了下来。
看着那几个名字,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几个人正是那几个提供了证词的宾馆服务生。
第二天的庭审上,不出所料,我和老罗提出的关于凶手若是当事人,应在作案后将车开走,以及因为做过输精管结扎手术,当事人在行房过程中不会使用避孕套的辩护意见被公诉方驳斥得体无完肤。
“审判长,我请求新证人出庭。”眼看着庭审陷入了僵局,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祭出杀手锏。
“反对!”公诉人举手说道,“证据、证人应该在举证期满前提出申请,现在已经过了举证期。”
我一惊,公诉人说得没错,所有证据、证人的提交申请都要在举证期内提出,过了举证期,再提出就要看法官的心情了。
我不禁有些懊恼,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忘记了。
“公诉人说的只是一般情况下。”老罗举手说道,“但是,在庭审中如果发现新证据、新证人,并对本案的审理有关键性影响的,可以当庭提出,审判长也应酌情做出裁决。今天我们申请出庭的证人就符合这条规定。”
见审判长有些犹豫,我也连忙说道:“审判长,我想提醒大家一下,法庭存在的意义是查明事实真相,对被告人进行公正的审判,如果刻意忽略了某些证人证言,很有可能造成我们了解到的事实并不是真相而酿成冤假错案。”
审判长在与其他几名审判员商议后,最终还是同意了我们的申请。
紧闭的法庭大门敞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嗒嗒声传了进来,接着是旁听席上的惊呼,就连公诉席里那个年迈的公诉人都在手忙脚乱地找着眼镜。
看着走进法庭的张静,我忍不住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这丫头,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作为辩方证人出庭的她,却穿了一身整齐的警服。虽然这身警服让原本就靓丽高挑的她更显得英气逼人,可也无疑让大家知道,要帮被告人作证的是一个警察。
“肃静!”审判长连喊了几声“肃静”才让喧闹的旁听席安静下来,却不能阻止情绪激动的被害人亲友做出失控的举动。
“小心!”我都来不及喊出这句话,一只鞋子就擦着张静的头发飞了过去。
张静吓得脸色煞白,公诉方却一脸的幸灾乐祸。
就因为这件事,张静和公诉方结下了仇,有事没事就要找找检察院的麻烦。很久之后,她的名字还是检方的一个忌讳,只要提到这个“女魔头”,公诉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又惹上了“检方公敌”,第二件事就是赶紧重新翻看卷宗,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证人,你的身份?”恢复了法庭秩序后,审判长问道。
“张静,省公安厅刑事技术勘察员。”张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