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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书
一个蜡烛已经燃尽的烛台,一个有封蜡痕迹的酒瓶软木塞,一具泰然自若的尸体,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组无法辨认的鲜血字母。既然安详的死去,又为何留下奇怪的血书?案情看似简单却又纷繁复杂。
一
我这个人好奇心很重,如果看到什么很奇怪的事就想去探个究竟,如果遇到很不可思议的人,我也会迫不及待地想去了解他背后究竟有什么故事。
记得我在巴黎念书的时候,在我住处的隔壁住着的就是这样一个人,激发起我强烈的好奇心。
这个人名叫目科,看上去还蛮年轻的,身材中等、有着清秀俊朗的外貌。他行为举止温文尔雅,十分有君子的气质。引起我注意的是大家对他的称呼,总是在“目科”二字之后加上“大人”这个称谓,偶尔还会有人在他经过时脱帽行礼表示敬意,这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除此之外,这个人的打扮也极其与众不同,或者说,变化万千。有时他穿着十分时髦,注重搭配,一枚“法兰西骑士勋章”着实吸引人眼球;有时他却会打扮得像个流浪汉一样,随随便便地就出门了。话说这样一个打扮得莫名其妙、行为神秘怪异的男子,竟然有一个女人愿意一直老老实实地黏在他身边、百般包容,真是好奇怪。
那女人似乎对目科百依百顺,有时候半夜目科回来还能听到那女人应门的声音。目科也经常会有彻夜未归或是突然失踪的情况,但也没发现那个女人对他有任何的埋怨。然而两人又决不像夫妻。
虽然很好奇,却也一时想不出什么方法去接近他,所以我打算先向门房打听打听。出乎意料的是,我才刚吐出“目科”二字,还没来得及道清目的,门房的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像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将我轰了出去。
碰了一鼻子灰的我,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更加想探个究竟了。我想,那个门房肯定知道了些什么,要知道,平时的他可是最爱说长道短的。
那之后,我开始想尽各种办法接近目科。有时候是借口自己家缺了什么东西于是就跑过去借,希望能从他的反应还有他家的样子看出些什么;有时候早上出门、晚上回家会遇到他,这时候我会主动向他搭讪,然后尽量多聊几句,试图找到进一步了解他的线索。
然而,这一切几乎都是徒劳。除了知道一个根本看不出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的女人的存在,其他有关他的事,我依然理不出什么头绪。或者说,我一无所知。
突然,某天夜里,我睡得正香,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吵醒了。我嘟囔着,怎么会有人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时间来打扰我做美梦,开门之后我大吃一惊,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目科!最令我惊讶的是,他的脸上全是血迹,衬衫、裤子被撕得破烂,害我险些大叫了出来。
“请不要多心,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是医学院的学生,所以只是想请你帮我擦个药,可以吗?”目科用手势示意我冷静下来。
我将他请进了屋。检查伤口后,发现他的左脸颊到耳际间的伤口很深,于是我帮他做了缝合手术。对我道过谢之后,他又很郑重地说,希望我不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我点了点头后,他马上就离开了。
当晚我彻夜未眠,脑海里全部都是他满脸血迹的样子。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今晚又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这里。不过至少有一点我是确定的,他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自打这之后,目科和那个女人时常会邀请我一起吃饭或者玩撞球,对我很热情。然而有一天,当我们在一家常去的咖啡店里玩撞球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男人,他在目科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只见目科脸色“唰”一下就变了,他马上就动身。
那个男人走后,目科很抱歉地说只能下次再玩了,他有事务必要离开了。正当他起身准备离开那一刹那,我说出了一句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的话。
“是很急的事吗?正好我很闲,可以一起去吗?”
二
话还没说完,我就有点后悔了,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目科爽快地答应了,这让我大感意外。
于是,我跟着目科离开了咖啡店,坐上了一辆马车,奔往目的地。在马车上,我小心翼翼地看向目科,只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侧过脸凝视着夜空,似乎是在思考重要的问题。想着想着,他又将手伸进口袋里,取出一个空的烟盒,忘我地闻了起来。
我又知道了他的一个癖好——不吸烟却爱闻香烟味。他随身带着空的烟盒,只要情绪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闻闻,仿佛能得到解决事情的线索一样。
马车在离目的地不远处停了下来,因为前方似乎发生了什么,有大概两三百人在那里围观,堵得水泄不通。我跟着目科跳下马车,艰难地穿过人群,向目的地靠近。
当我们准备拉门进去的时候,一个警察突然拦在门前,看来真的出了什么事故。然而目科报上姓名后,警察马上让出了去路。我根本来不及想这事怎么回事,只是拼命地跟在目科后面。
我们上了三楼,又穿过了客厅、餐厅和起居室,到达一个不大的寝室。里面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佩戴蓝白红三色勋章,似乎是审判官,还有一个应该是书记,都是是奉命来查案的。当我的视线转移到床铺上的时候,整个人完全震惊了!上面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鲜血浸湿了整个床铺,已经凝固变色。
虽然我是医学院的学生,然而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当时的我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了。然而我记得,目科却格外的沉稳、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从容地与两位警官打了招呼。
凶手似乎已经确定了,逮捕令也已经发了出去。据说犯人杀人抢劫后逃离现场,老人蘸着自己的血写下了犯人的名字之后断了气。没错,床铺旁距尸体头部不远处的地板上有“MONIS”这几个用鲜血写成的字母。
原来这个藻西太郎是死者的外甥,根据门房的证词,昨晚只有藻西太郎一个人在死者的公寓逗留,没有其他的嫌疑人。至于动机,也很明显,老人一死去,手头的财产将全部归藻西太郎所有。不过,这个藻西太郎并不是什么难缠的人物,从他犯案之后就匆匆跑点、根本没想试图掩饰什么就能看出来。
在警官叙述事件的过程中,我看到目科不时拿出空烟盒来闻几下。原来,他不是什么劫匪也不是强盗,是个侦探啊,我这么想。
这样说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既然从事侦探这个行业,那么生活当然不会规律到哪里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没日没夜地工作;当然,穿着打扮也需要做一些改变才能顺利地侦查;可能偶尔也会有危险出现,这就是上次目科一脸血迹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原因了。
目科的“真面目”一揭开,我对他也就失去了兴趣。相比之下,眼下的案子倒是十分吸引我。恐惧退去后,我早已细细观察了整个房间:老人的床铺并不凌乱,衣服都很整齐地叠放在一旁;床铺旁的小桌上有一个装有糖水的玻璃杯和一份前一天的晚报以及一个火柴盒;屋内还有一个架子,上面有一个烛台,蜡烛已经燃尽;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一个酒瓶的软木塞,其中的一端还有蓝色封蜡的痕迹。
据警官说,软木塞的底部有奇怪的裂痕,那是由那把用来刺伤老人喉部的凶器所形成的。因为凶手需要将刀藏在身上,但是又必须考虑到对刀锋的保护以及携带的方便性,所以就找到了软木塞来包这把刀。软木塞很柔软,不必担心它伤到刀刃,于是,凶手把刀尖插入软木塞之后藏到口袋里带到了凶案现场。只是行凶之后,凶手忘了把它带走。
当时,法官在对书记下达指令,目科和几个警官正在窃窃私语些什么,而我,好像鬼迷心窍一样,在审视完一圈屋子里的摆设之后,竟然就那样一步一步靠近了床铺,泰然自若地开始观察那具尸体:死者年龄大概在七十岁左右,个子矮小,身体虽然单薄,但看上去还算健康;头发自然已斑白,但还是很有光泽,鬓角已经有日子没理过了。
因为听说过死去的人毛发也会迅速长出,所以我并不感到奇怪。反而是老人的面容让我深感困惑——不但没有痛苦和挣扎,反而十分安详,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我快速转动脑筋:既然离世时没有痛苦,那么老人应该是在毫无预警和戒备的情况下遭到毒手的,也就是说,死前在地板上用鲜血写下英文字母是不太可能的。一方面,死者要忍着剧痛,一方面,又怀着满腔的冤屈与愤恨,面容应该好看不到哪去。
接下来我开始检查死者的伤口,我发现咽喉处有一个较深的伤口,那么也就是说,老人连哀嚎叫嚷也来不及就被害死了。这也证明了“血书”并非出自死者手笔的推理。于是我把目光转向老人的双手,发现老人左手食指上留有血迹,然而右手是干干净净的。
“啊!”我不由得惊叫了起来。这一叫,让一屋子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进而围了过来。面对警官、法官等人抛来的诘问,我并不能冷静地回答。这时,目科蹲下身来,拿起死者的两个手臂仔细端详,没多久就站起来对着其他人说:“没错,那几个字母并非死者所写。”
大家先是沉浸在证据发现的兴奋之中,而后又陷入沉思。如果说血书并非出自老人之手,那么又是谁写下的呢?是凶手,还是另有其人?如果是凶手的话,怎么可能会在临走前还留下自己的名字?
三
简短的讨论之后,警官下结论说,藻西太郎应该是无辜的,凶手另有其人。写下这个名字,应该是为了打乱警方办案思路,给自己创造更多时间。至于究竟谁才是真凶,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这时候一位巡官跑近了小屋,他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嫌疑人已经逮捕归案了!”巡官气喘吁吁地说。
“啊?这么快!”
“是啊,而且他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马上就招了。”
“怎么会?”“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证据把凶手的指针指向藻西太郎,他根本就不可能是犯人,可他怎么会就这样承认了呢?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警官的要求下,巡官把办案的过程详细地讲了出来。
今天傍晚,包括这名巡官在内的三人在接到逮捕令之后一同前往藻西太郎的店里,当时他正在和自己的妻子吃晚饭,看起来镇定自若,根本不像刚杀了人。然而在巡官接连抛出“杀了伯父”“铁证如山”“抗拒从严”这几个词之后,藻西太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立马瘫坐在了地上。逮捕他归案之后,检察官告诉他不要做无谓的抗拒,藻西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真的没有做什么抗拒,直接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了。
“藻西就这样毫无抗拒地招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目科手中拿着他的空烟盒,这样问道。
“这个嘛,藻西的确是很老实地招了,也没有耍什么心机。不过他的妻子倒是很难搞啊。”
“藻西太太?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们要带走藻西太郎的时候,他本人很干脆地站了起来。那个时候,原本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藻西太太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冲了上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又把大门一关。检察官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他沉着地跟她讲道理,让她不要阻碍我们办事。不过,藻西太太根本没把我们看在眼里,话也一句都没听进去,反倒说警方犯了大错,她老公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我们好意相劝,反而还被骂了一通,警察真是不好当啊……”巡官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当中。
“藻西那个时候是什么反应?”目科又问。
“没什么反应,仔细地说,应该是相当冷酷。藻西太太闹到最后变成了默默垂泪,然后又紧紧抱着她的老公不肯离开,说什么要陪他一起入狱。不过藻西那家伙竟然一把就把妻子推开了。说起来,藻西太太的样子还真令人难过。”巡官讲到这里,眼中似乎透出一丝柔光,不过,马上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哦,对了,黑狗!”
“黑狗?”目科马上问道。
“是啊,除了藻西太太,藻西养的大黑狗也真够棘手的。我们带走藻西的时候,它一直狂吠不止,仿佛在替主人申冤。离开的时候,它还一直追在我们的马车后面来着,一直跑一直跑,最后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那狗也太忠心护主了。”
“藻西目前状况如何?”警官似乎更关心犯人本身。
“被我们带走之后,他情绪一直比较低落,也不说话,也没什么激烈的行为,直到被送进牢房还是一语不发。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持续下去说不定会自杀,因此现在安排了人守在那里,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法官这时候发话了:“大家都清楚了吧,事实已经很明显了,藻西太郎就是本案的犯人,并且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啊?藻西杀了自己伯父,又故意把自己的名字留在房间?”我因为太吃惊,竟然情不自禁就说出了这句话。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嫌疑人自己都已经认了罪,我们有什么办法?因为目前还没有将案情的疑点完全理清,所以对于某些事实我们无法给出合理而完整的解释,不过相信在进一步地整理之后,一切都会清清楚楚的。”
法官说罢,马上就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把我晾在了一旁。
“事情没这么简单。”目科若有所思地说,停顿了一下之后,他突然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喂,等等我……”我马上跟了出去。
四
原来目科是要去附近的店家找人打听有关死者的讯息。我也赞成他这个做法。毕竟这件事还有太多的疑点:老人留下的血书,藻西低落的情绪,藻西太太以及那只大黑狗的过激反应……不一探究竟是没法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我们走进附近一家店里,一位老妇人坐在里面。目科开门见山地说需要询问一些事情。老妇人倒是很从容,不慌不忙地说,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似乎猜到我们是来打听和案情有关的事。
据老妇人说,死者名叫梅五郎,在这里已经住了大概八年左右了。之前,他一直在做理发师,还曾经开过理发厅,手艺非常不错,上流社会名媛都会点他做专属发型师。所以,他还蛮有钱的。
原来老妇人之前一直受雇照顾老人的生活起居,所以对梅五郎十分了解。“平时我会在中午送午餐过去,进餐后老人家就开始梳洗整装。说起来,他还算挺时髦的,每天都打扮得很仔细,穿得像个新郎官似的就出去了。下午就在外面散散步,然后吃晚餐,再和昔日旧友唱唱歌、喝喝咖啡之类。晚上十一点左右就回来了。他还是挺勤快的,自己也会扫扫地、擦擦地板,也算是在我忙的时候帮了我一把吧。”
“关于老人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目科问道。
老妇人想了想说:“他啊,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不正经。有时候我会半开玩笑地说他这么老了也不害羞,他也会自嘲似的笑起来。可能是年轻的时候因为经商常常出入欢场的关系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不过他为人什么的真的不错,虽然也会有孤僻的一面,但常常还会逗大家开心。在生活上也比较节俭,虽然之前工作攒下不少钱,但是也没怎么见他铺张浪费过。具体有多少钱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的外甥好像经常来借钱,而且还不是小数目。”
她提到藻西太郎了!我和目科很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马上趁热打铁问道:“外甥和老人家相处得怎样呢?”
“哎呀,没有什么人能比他们的感情还要好了。老人家平时没什么固定的客人,可是每周六他一定会和自己的外甥共进晚餐呢。据我所知,他们两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争吵过。虽然有时候因为仓子的事会有点不和,但也没见两人因此有过什么不愉快。”老妇人这么回答道。
“仓子?”
“哦,仓子是藻西太郎,就是老人家外甥的媳妇。”
“您刚才说,因为仓子的事两人会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是吗?这是怎么回事呢?”目科继续问道。
“仓子这孩子长得漂亮,又爱打扮,可是藻西太郎的收入实在不算多,又比较宠爱妻子。老人家对于这点不太满意,他教育藻西说不要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将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老妇人想了想,又接着说下去:“应该是去年,仓子还叫藻西去向梅五郎要钱,说是要买什么股票,这让梅五郎气坏了,当然一分钱都没有拿出来,还说除非自己死了,否则别想从这里把钱拿走。”
“那么,您是怎样发现老人被杀的呢?”目科问道。原来尸体就是这位老妇人最先发现的。看来目科是有目的性的,大概是什么时候打听到尸体的发现者的情况了吧。怪不得呢,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提到这个话题,老妇人的神情明显忧郁了起来。毕竟是认识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一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不会一下子接受得了。“刚才我说了,每天中午我会去送餐,顺便将大门钥匙交给他,可是那天,我一打开门……”说着,老妇人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用说,一开门,她就看到老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躺在那里,床铺上满是血迹。目科一边很无奈地安慰着老妇人,一边继续问:“那您对凶手有什么想法?”
老妇人一口咬定藻西就是凶手。也就是说为了老人的财产,他犯下了这个滔天大罪。
“您这么说有什么更加明确的理由吗?”
“昨天晚上他来过了,藻西太郎。”老妇人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接着说,“一直到深夜,大概十二点左右的样子他才从老人家的住处离开,这期间也没有其他人进出。平常那小子都会在离开之前和我打个招呼,可是当天晚上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当时还觉得奇怪,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发现……”
在老妇人再次哭出来之前,目科马上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您说他并没有过来打招呼,那您能确定他就是藻西太郎本人吗?有没有可能因为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而导致认错人呢?”
“我是没有和他打过照面,当时他急急忙忙地穿过走廊……可就算我没看清楚他究竟是不是藻西太郎,但我敢肯定他牵着的那只狗就是藻西的狗!我认得那只狗,而且当晚我看到它来了还想拿东西出来喂他,那时候藻西站在台阶上面还吹口哨叫它往上爬。”
“那么,请您描述一下那只狗的样子。”目科仿佛考验一样说出了这个问题。
“它是一只黑狗,不过前额的部分有一点白毛。它叫布特拉,对主人忠心耿耿,只要是陌生人,就别想接近它。不过我常常会拿东西喂它,所以还算亲近。”
问到这里似乎也差不多了,对老妇人致谢之后,我们离开了那家店。“看来,一切都把矛头指向了藻西太郎啊。”目科拿着他的空烟盒,叹了一口气后,这样说道。
与此同时,法医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一般来说,如果有两名法医检查一具尸体,十之八九都会产生意见分歧。然而这一次两名法医的判断相当一致——尸体是被突然袭击之后猝死的。
也就是说,血书的确不是老人写下的。显然,它也不可能是藻西太郎自己留下的。哪个白痴凶手会把自己的名字留到犯罪现场呢?那么它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五
目科对于验尸结果和事实之间的不符十分介意,他决定和藻西太郎会面,越快越好。于是我跟着目科又马上奔到了警部。之后又再绕了一阵子的路之后,终于在一个不大的囚室前停了下来。
我心里忐忑不已,心想目科真的有把握得到许可吗?看他倒是一副信心满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他随即示意我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上前与狱警交涉。不一会,他就向我招手。看样子,他成功了。
我们在一个狱警的带领下,来到一个铁门前,这就是牢房的入口。进入之后,是十分险峻的阶梯,过后是一个长廊,两侧排列着一间间的囚室,门口站着劳役,一脸严肃的表情。这时候,一件囚室的门被打开了,值班的狱警看到目科,睁大双眼说:“哎呀,这不是目科大人嘛!您亲自来询问嫌犯来了啊?”
“是啊,没想到碰到了你。话说回来,藻西先生的状况如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目科还是没放过询问的机会。
“特殊的举动?我值班的时候,看到他一直都在哭,也许是十分悔恨自己犯了错吧。其他过激的举动倒是没有。”
目科点了点头,带着我走进了牢房。
牢房中的那个人——藻西太郎,似乎刚刚停止哭泣,坐在床上仰视着陌生的来客。我站在目科的身后,端详了一下这名罪犯:他的眼神十分沉稳,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虽然是坐着,还是能看出身材十分健硕、高大,应该是女人比较喜欢的那种类型;不过再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脸部,就发现他的皮肤实在是差强人意,额头又过分地突起,鼻子也过于细长,长相十分普通。
“藻西老兄,怎么了嘛,郁郁不乐的,振作些嘛!有什么冤屈你尽管对我说出来,我可以在审判官和警官面前为你洗刷罪名。男子汉,大丈夫,拿出点男子气概来,别老这么一语不发的,于事无补嘛!”目科发话了,还是他那种很随意的口气。
“我没什么可说的。说什么都没用。我是杀人凶手。”
这番话让我很惊讶,换成是我的话,如果有什么隐情说不定全部都会向目科倾吐出来。然而藻西却如此决绝。
“你,藻西太郎,杀了人吗?真的吗?确定?”目科泰然自若地抛出这样的问题。
此话一出,藻西突然间像被点燃了一样,情绪开始爆发了。他双眼狠命地瞪着目科,嘴张得不能再大,喊道:
“还要我说多少遍?!是我杀的!就是我,就是我!大人你又是为什么来问我?难道是为了安慰我,叫我不要低迷下去吗?人是我杀的,我知道我会受到惩罚,你可以走了。”
看得出目科对这样的反应相当失望。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继续追问了下去。
“你说人是你杀的,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上面也不可能这样就轻易地判罪下来。只要证据不足,就不会轻而易举地给人定罪名,这是办案的基本原则。也就是说,虽然你已经招了供,不过,除了这个证据之外,还要找到足够作证犯人是你的证据才能定罪。”
目科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
“换句话说,一旦发现了你自白的内容有什么疑点或者与事实不相符的地方,警方还会进一步进行核查,到时候说不定会减轻的你刑期,甚至会还你清白。”
藻西把脸扭向一边,好像在表示自己并不愿意面对目科所说的这件事,也不愿意接待目科。不过,我总感觉,他心中的难言苦楚似乎被触动了。
“藻西先生,”目科手中紧紧攥着空烟盒,眼神坚毅地问道,“杀了你的伯父,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恨他吗?”
藻西低下头,声音低沉地说:“只是为了钱……我杀了他,只是贪图财产罢了。杀了他,他的财产就归我所有了。就是这么简单。”
“你杀了他,罪行就会败露,这点你想过吗?”藻西抬起头来,眼神里似乎有一丝不确定。没等藻西回答,目科又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杀人的手枪你是怎么弄到的?”
藻西看上去相当镇定,马上回答道:“枪,我本身就有一把。”
看来,看来藻西太郎的确不是凶手。老人是被短刀伤害致死的,枪只是目科为藻西设下的一个陷阱而已。怎么可能有凶手连自己手里拿的是短刀还是手枪都分不清楚呢?没想到藻西想也不想就跳到了陷阱里。
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目科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么,杀完人之后,手枪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把它扔到了窗外。”毫无新意的回答。
关于枪的问题,目科暂时问到了这里。沉默了一阵子之后,目科又开了口:“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当晚你是一个人去的吧,大家都说你没带狗出去,然后犯下了命案。”
藻西似乎对“狗”很敏感,听到这句话,他的双眼发出恐怖的光芒,双拳紧握,脸部肌肉也开始抽搐。然后整个人瘫在了床上,似乎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了。
看来也不能问出什么结果了,目科这时候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囚室,我也跟了出来。
六
等我和目科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目科邀我一起去他家吃宵夜,我很乐意。
刚刚按下门铃,“那个女人”就来应门了。一看到目科回来了,她难掩开心之情,不,应该说是毫无顾忌地表露了自己开心——马上就将双臂缠绕在了目科的身上,问道:“亲爱的,终于回来了,害我好担心啊。”
目科解释说刚才公事缠身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还带了他一起去,说着,目科把脑袋偏向我。那女人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一个人,马上热情地将我们请了进来。
事实上,这个女人真的就是目科的妻子,应该已经完全习惯了自己先生从事这一行造成的作息不定时的生活状态,无怨无悔地照顾着他。这不,请我们坐下之后,她马上就穿上围裙去准备饭菜了。
很快,也就过了七八分钟吧,目科太太马上就端上了两人份的餐食,看上去很好吃。我们两人饿了一晚上,所以马上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
目科太太收拾了餐盘之后,回到我们这里,好奇地问目科说:“你居然让邻居知道你的工作,很难得啊?”目科不以为意,看着空气说:“这有什么所谓啊,干侦探这一行很可耻吗?”目科太太马上笑着说:“人家没有这个意思啦,谁说当侦探不好啊。”
目科转过头来,对我解释道:“哎,现在很多人对侦探就是瞧不上眼。他们也不想想,巴黎如果一天没有我们的存在,能过得安稳吗?我自认为干侦探这行一点也不可耻。”说完,又自嘲似的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诉说着多年的无奈。
我有点尴尬,但还是勉强笑了笑,说:“不要想那么多啦,我觉得当侦探真的蛮酷的。就像今天,我们不是做了很多事吗?”
“啊,说到今天的事……”目科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今天的案件上,把发生的事故和侦讯的过程一一对他妻子讲了出来。看来他还是相当信任和依赖自己的老婆的。
目科讲完之后,顿了顿,又看向他的妻子,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目科老婆此时好像换了一副脸孔一样,格外沉着、严肃地说:“我认为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错误?”目科好像有点失望,不过更多的是惊讶和好奇。
“是啊,离开命案现场之后,你竟然又去了监牢见嫌疑人,你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吗?”目科老婆坚定地问道。
“可是命案的关键人物在那里啊,不去问他的话我该找谁了解案情……”没等目科说完,妻子马上插话进来:“亲爱的,你去了监牢还是得不到什么结果,嫌疑犯给出的答案是不会突然改变的。那个时候,你与其不辞辛苦地跑到监牢,还不如去藻西太郎的店里去盘问他的妻子。”
“……”
目科太太接着说:“如果你在那之后立即到藻西家里去,说不定藻西太太会因为事出突然,脑袋还一团糟,还没理清头绪,也就没想好如何应对他人的问题。再者,没准对方也不清楚自己的老公那边是什么状况、是否已经招了供、具体说了些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很轻易就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蛛丝马迹。
“也许你们不相信,但作为一个女人,我有我的直觉,我认为这件案子和藻西太太十之八九脱不开关系。她一定有什么问题。”目科太太眉头微蹙,这样说道。
看来,她比较主张凶手就是藻西这种结论。我没忍住,反驳道:“可是,藻西是不是凶手这件事还是值得商榷的!他……”对方又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打断了我:“藻西的老婆是个美女,又是个喜欢打扮、享受挥霍的女人。就算藻西想要安分地过日子,他老婆也做不到。说不定她还有其他男人,那都是可能的。
“再者说,藻西家境又不怎么样,就靠他的收入,完全没办法满足自己的老婆。也许就如藻西自己所说,他的伯父财产丰厚,可又一毛不拔,想到杀了伯父就有可以把所有钱财占为己有,让老婆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自己也不用再那么辛苦……有些一瞬间的想法是很恐怖的,虽然只是一闪念,却怎么也无法把它从脑子里完全驱逐干净了。
“再加上藻西的老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之前不是劝自己的丈夫去向老人伸了几次手嘛。看到没有任何成果,说不定这次就劝他去杀人了。如果说藻西没胆量把自己的那一闪念付诸实践的话,他的老婆肯定是一个很大的推力。”
看来目科太太对于藻西是凶手这件事相当深信不疑。我想了想,又问:“那您如何解释藻西在行凶之后又故意把自己的名字留在房间里呢?世界上那会有这样的凶手?”
“谁说凶手就不能把自己的名字故意留下来呢?”藻西太太冲我笑了笑,仿佛在说,你这个年轻人还太嫩,什么经验也没有,头脑也不够灵光。可是我还是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说明。
“写下自己的名字的凶手事实上很聪明。”藻西太太这么说道。
“聪明?”我很惊讶。“是啊,如果藻西不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地上,那么看到这个情景、再打探一下事实,不难推出藻西就是凶手这个结论——这是没有异议的。然而,写下名字之后,他便可以避开这个嫌疑,这是一种反向操作。”目科太太顿了顿,接着说:“有了这个血书,很多人就会推断藻西肯定不是凶手,比如说你们,或是那些办案人员。总之,这是一种替自己脱罪的做法。”
接着,目科老婆又接二连三地亮出了自己的观点。她认为,既然老人的左手沾有血迹,说明老人是个左撇子。因为在行凶之后,还想到布下“血书”这一场景的犯人一定不会傻到分不清左右手的程度。除了和老人很亲密的人,一般人应该不会了解到他是一个左撇子。这一点上,藻西的嫌疑非常之大。
“所以喽,如果以常理判断的话,没错,没人会在杀了人之后还留下自己的姓名。但如果你们都那样想的话,是不是有可能中了凶手的计谋呢?”目科老婆给出了这样的结语。
“照您这么说的话,那藻西招了口供这件事难道也是一个计谋?可是他下的赌注也太大了吧。”虽然已经渐渐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观点,但我还是有不小的疑虑。
“没错,我认为这都是他耍的手段。还有,承认凶器是枪那件事,大概也是他顺水推舟给出的答案。这样一来,你们不就更加确信他是无辜的了嘛。总之,目科的太太和藻西本人不好对付,从他们养的那只狗就能看出来。那个老妇人仅仅凭借狗就认出凶手是藻西,可见这个人把自己掩护得很好,没人能轻易地靠近他。”
那之后,我们没有再接着聊下去。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和目科都很疲惫。我和目科商量好第二天早上碰头继续调查案件,于是道了晚安之后我就回到了住处,脑袋里还是塞满了有关藻西的事。
七
第二天一大早,目科来敲我的房门,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马上就出了门。出发之后,目科很认真地对我说:“今天,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扭过头看着目科,一脸不解。
“是这样的,在我和对方对话的时候,请你不要表达任何意见,否则对方有可能从你的话中听出什么来。”目科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又看向目科,这家伙今天打扮得真够耀眼的,看起来就像个公子哥一样。我很好奇他这身打扮有什么目的,就问道:“你有什么新的方向吗?今天是怎么计划的?”
“今天去查房藻西太太。”目科面无表情地说。
难道说,目科对自己老婆的话照单全收了?他也相信藻西就是凶手了?他想从藻西太太的神情和一举一动之中来确定自己的猜测?这家伙,昨天还嘲笑自己的妻子侦探小说看得太多,今天就变卦了吗?
好像察觉了我的心事,目科又张口道:“你是不是在想,堂堂一个侦探,竟然听了老婆几句话就没有自己的意志了?”我一惊。目科接着说:“其实我常常会听取老婆的意见,然后再和我自己的想法做一个中和,毕竟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想法总是有局限性的,而且女人也会有和男人完全不同的视角。这也帮了我很多。”
说得倒也不无道理。于是,我加紧了步伐,跟在他的身后。想着一会见到藻西太太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经过一番辗转,我们终于到达了藻西太郎的店铺所在的街道。那是一条十分华美的街道,道路两旁开满了时尚的精品店,贩卖各种各样的化妆品、饰品。在街上行走着的,也多是名流贵妇,看上去光鲜亮丽的。
看到这幅光景,我不禁想,怪不得藻西太太那么喜欢花钱。天天都看着这些精美的商品,怎么能不艳羡呢?况且自己又很有姿色,大概她会想,自己的样子又不差,凭什么其他女人就能打扮得美艳动人地在那里开心的购物,自己却只能土里土气地坐在家里望眼欲穿?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她动了歹念,心想一旦唆使自己的丈夫成功,把那个老头子杀了,将钱全部夺过来,那么想买什么首饰名品、想穿什么漂亮的衣服、想逛什么样的精品店她都可以说了算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小世界里,说不定藻西夫妇真的就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呢?
不过话说回来,藻西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店开在这么华丽的街上?支持的费用暂且不提,让自己的老婆天天接触这样的一群人,他放心吗?难道不怕藻西太太的心收不回来了吗?正想着,我发现目科走进了一家精品店里,于是我赶忙跟了过去。
这是一家洋伞店,女店东看到目科打扮得光鲜亮丽,又在最贵的货品那里挑来挑去,估计是个大客户,于是百般巴结。就这样,又套到了不少有关藻西夫妇生活状况的话。看来,目科对打扮相当在行啊。而我也终于理解了目科每次装扮大相径庭的深意。
我们就这样又转了藻西店铺附近的几家店,还将话题循序渐进地引到了那起命案上。得到的回答大相径庭,大家一致认为藻西太郎为人十分忠厚老实,杀人这种事应该是干不出来的。谈到夫妇两人的关系,也说不上好与坏,只是说藻西对太太十分顺从,每天被呼来喝去的也没什么怨言。倒是很少看到两人走在一起。
目科又重点打听了一下藻西太太,也就是仓子平时是什么样的。邻居对仓子的说法不尽相同,也有说她气质好,品行端庄的,也有说她人长得美,可打扮得过于寒酸、不敢恭维的,还有人评价说仓子的人品不错、对老公也算忠诚,只是脾气有些暴躁罢了。
目科看问得差不多了,便直奔藻西店铺走去。不过我们没有直接进去,他说要先观察一下动静再说。似乎要等仓子出来。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仓子还是没有如目科的愿。我们只好先走了进去。
一名年轻的女店员迎了上来,含笑道:“欢迎光临。”目科开门见山地对对方说:“我们是来拜访藻西太太的,因为有一些特别的事情。”对方让我们稍等,说马上叫老板出来。
目科竟然没听这店员的话,擅自地就跟了进去。我也一鼓作气跟了上去,心里回想着目科在路上让我答应他的那件事,一边紧闭双唇,告诉自己要老老实实地待在一边。
这个屋子有点暗,角落里放着一张睡床,中央有一张老旧的桌子,旁边的一张椅子,仔细一看,还有一个腿已经折了,是被修过的。其他就没什么家具了,看上去还真是寒酸。再看女主人,靠在那个桌子旁边,一脸忧郁的神情,手拿着白色的纸片,似乎是法院的传票。
这就是仓子吧,我想,还真是漂亮。不仅容貌清秀,举止也很优雅,这昏暗的屋子仿佛因为有她的存在而被点亮了一般。不过,我马上摇了摇头,谁知到她这副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呢?我要提高警惕。
眼前这个女人注意到陌生人的闯入,似乎很惊讶,马上站了起来,小心地问道:“请问,二位有何指教?”目科回答说:“您好,我是受命于警署的侦探,是来这里侦查案件的。”
听到目科的介绍,仓子好像被激怒了,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哽咽着叫嚷道:“来这里是想把我带到警署吗?来啊!赶快逮捕我!我巴不得去坐牢呢!我要陪着我老公,如果让他死,我也要陪他一起死!”
这个女人,怎么看也不像会唆使自己丈夫去杀人的啊……我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藻西应该是无辜的,这个女人也是无辜的。正这么想着,那只狗——藻西养的那只黑色的布拉特——突然从床铺下面跑出来朝我们吠了起来。大概是察觉到女主人遇到了麻烦。
“布拉特,回去!我没事,他们不是坏人,不可以咬人!”仓子这样朝布拉特喝道。布拉特真是听话,又乖乖地回到了床铺底下。大概还会继续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估计随时都会冲出来维护自己的主人。
仓子的情绪有所稳定,她举起来手里的纸条,对目科说:“法院送来这张传票,说要我下午去那里一趟,原来不仅怀疑我的丈夫,现在连我也怀疑起来。法院不是最公正公平的吗,怎么可以这样诬陷别人!”
“法院绝不会专门为难你们,他们发来传票只是为了了解详细的内情罢了。如果你们真的是无罪的,那么说清相关事实,证实你们的清白,一切不就都可以解决了吗?”目科相当的语重心长,接着又说:“就如你所说,我们不是坏人,来这里只是来找能证实藻西先生无罪的证据和线索,希望您能配合回答我的问题。”
仓子听到这番话之后,良久,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在昨晚九点到十二点之间,也就是梅五郎遭杀害的这段时间内,藻西先生人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仓子眼眶一红,接着眼泪也流了下来。目科继续问:“藻西先生身在何处,您一定是知道的吧?请您照实告诉我。”
“真的是很不走运……”仓子泣不成声。“他出门了……”
“去了哪里?”
仓子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他去了蒙多洛格,去找一个工匠。是因为店里的事,需要他亲自去那个工匠那里催货。我亲眼看他搭上了去蒙多洛格的马车,一直目送他离开。”
“如果我们找到那个工匠问个明白,一旦确定了您丈夫的不在场证明,那么就可以断定行凶的另有其人了。”目科说出了我也想说的话,又接着说:“不过,您所说的不走运是指……”
“那天晚上,藻西扑了空……”仓子颤抖着说,“他又回来了。”
我注意到目科又将空烟盒逃出来开始吸了。“除了工匠之外,没有其他店员在吗?”
“他没有聘请其他店员……”
目科见状,便问藻西是几点归家的。仓子回答说是在夜里十二点以后。“既然工匠不在,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回来呢?怎么会这么晚才回家?”
“当时我也是这么问的。他说他回来的时候顺便到一家咖啡馆坐了一坐,像平常那样。”仓子好像情绪很低落。“那他的样子如何?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目科问。
仓子稍稍想了一下,说:“看起来是有点不开心。不过,他当天晚上心情本来也不太好。其他的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至少我没有发现。”
“那么,仓子小姐,藻西先生不在的那段时间,您在做些什么?”
八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了这句话。当我说完,才发现自己已经打破了对目科的保证。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直在目科的斜后方默默地注意着仓子的神情和一举一动。虽然这女子表现得又委屈又苦恼,不时还会掉几滴眼泪,我还是察觉到了偶尔从她的眼角闪过的一丝喜悦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再也忍不住了,向仓子抛出了那个问题。
停顿了片刻,仓子回答说:“我一直待在家附近。”
“有证人吗?”我问。
“我丈夫离开之后,我就约了旁边鞋店和手套店的店东太太一起吃去附近吃冰激凌,一大概十一点回了家。”仓子见我似乎还要再问下去,马上又接着说,“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说的话,就去问她们好了!为什么我一定要被你们怀疑呢?怀疑太郎杀人!还怀疑我!简直是不可理喻!”
仓子开始大叫了起来,发泄完对警署那边和对我们的不满,又开始抱怨生意的不景气。说什么那么努力地做生意,却还是不能兴隆起来,她已经受够了。
“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人推断说,现在这个状况就是导致藻西太郎犯下这种过错的原因。她为了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所以才会想得到那些钱,才会……”目科接着仓子的话说。
“胡说!藻西怎么会杀人呢?藻西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伯父?简直是一派胡言,这是对我丈夫的侮辱!”仓子情绪激动得反驳道。
“可是……”目科扬了扬音调和眉毛,故弄玄虚地说,“一个无辜的人应该会强调自己的清白吧,藻西太郎可是招供了呢。”
仓子听到这番话仿佛被打了一记耳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过了半天才说:“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为什么会被贴上犯罪的标签……太郎是被冤枉的啊,他不可能杀人……不可能……”仓子整个人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到最后只是喃喃自语而已。
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无法判断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在演戏。藻西的招供与她有关吗?真正的凶手是否与仓子有关?会不会她本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还是说她真的是无辜的?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海中出现。
“真的不好意思,让您这么难过,这并不是我们的本意。为了理清案情,能不能请您再答应我们一个请求呢?”目科小心地问道。
仓子一语不发。
“能不能请您允许我们到贵府简单地搜查一下?”目科的请求把我吓了一跳。仓子反而很镇静,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故意装出一副沉着的样子。她答应了目科的要求,随后掏出了其另一个房间的钥匙。
之后目科将房屋前前后后搜查了一遍,一边把钥匙交给仓子,一边说:“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察觉到仓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仿佛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目科皱了皱眉,好像下了重大决定似的,对仓子说:“仓子小姐,最后请您答应我一个请求,我想去一下地下室仓库。”对方并没有拒绝,好像在掩饰内心的不安,又好像很有自信不会被抓到什么把柄。
仓库里到处都塞满了酒。有啤酒,还有一些高级的红酒、白酒。目科仔细的在当中查看着。我当时也明白,他一定是在找有着同命案现场那个软木塞一样的塞子的酒瓶,不过好像一无所获。
回到一楼之后,那只狗——布拉特——突然冲了过来。“布拉特,不可以!过来!”仓子冲这里叫道。这狗怎么会这么凶啊?看来真是谁都不能靠近这对夫妇啊,我想。
啊!那时候我突然灵光一闪,大声问道:“老板娘!这狗当天晚上在哪里?是跟着藻西先生走了吗?”
仓子被我这么一问,整个人瞬间僵住了,随后又犹犹豫豫地回答说:“没错,是跟在我丈夫的身边。”我接着追问道:“那么,它是被您丈夫抱着上了马车,还是在马车后面追着跑呢?”
眼看这仓子的最终防线要被我打破了,目科这时候突然打断了我,说:“好了好了,仓子小姐,我想您现在一定疲乏至极了,今天来打扰真的不好意思。您下午还要去法院,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这就走了。”说罢,拽着我就往外走。
出了大门之后,我怒不可遏地对目科说:“喂!好不容易才问到这个份上!你疯了吗?怎么突然打断我?马上就能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了!你难不成想袒护那个女人?!”
面对我疯狂的举动,目科倒是镇定自若,他缓缓地说:“你忘了我要你做的承诺了吗?知道吗?如果你在这样逼问下去,这条狗很可能就会由一条重要的线索变为一具尸体了。”
原来是这样……我只顾着揭穿仓子的真面目,完全没有想到如果被这个女人识破的话,恐怕趁我们走了之后,她就会马上把那只狗干掉,再毁尸灭迹。不愧是目科……
见我低头不说话,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目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啦,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
九
终于填饱了肚子,我们两个人又恢复了体力和精力,决定继续把这个案子办下去。
现在,我们已经确定仓子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不仅表现过激,有些神情也很让人产生疑问,尤其是提及那只叫布拉特的狗的时候,这个女人显然有所隐瞒。就如同目科太太所说,这个女人和案件十之八九脱不开干系。如果说她就是案件的主谋的话,凶手是谁她一定是清清楚楚的。
凶手行凶之事是将布拉托带在身边的,如果他不是藻西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和藻西或是藻西太太十分亲密的旧识。目科太太推论说仓子很可能在外面有别的男人,没错,那个男人大概就是真正的犯人。这段时间,藻西被抓走了,说不定那个“背后的男人”会出现,与仓子商量相关的事宜。
“我说,目科兄,不然我们就潜伏在藻西店铺附近偷偷观察,怎么样?”我问道。“不行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又没什么把握。”目科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我追问道。
“当然要做些什么了。现在我们的关键点就在那只狗身上——谁靠近它却不会被攻击那谁就是我们下一个目标了。我们现在就去藻西家,利用仓子去法院的这段时间观察动静。我记得她说法院要求她三点到达,那么两点半左右她就会离开,现在已经两点了,现在就出发吧。”目科说。
我们到了藻西家之后,在一个不会引起注意的隐蔽之地躲了起来。果然,仓子出现在了门口。这女人真是不简单,穿了一身黑,十分庄重,又显得可怜楚楚。等她走远了、直到完全消失之后,目科一把拉住我就离开了那个角落,直奔藻西店铺。
“您好,请问老板娘在家吗?”进了店铺之后,目科一板一眼地问道。对方回答说老板娘刚刚出去了。
“哎呀,真是伤脑筋呢。她怎么这么不把我当回事啊。”目科故作生气的样子,装出一副被藻西太太爽约的表情来。
“这位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老板娘真的不在。她有事情出去了。”对方回答道。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目科咂咂嘴,皱着眉头。徘徊了一阵之后,说道,“都怪我这个人记性真是不好啊。你们家老板娘啊,跟我说过好几次那个地址了,可是我总是忘,真是烦人。对了,不晓得您知不知道,那个叫什么来着……叫……”
对方用狐疑的阳光打量着目科,问:“谁?”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真是不行,这么重要的名字都能给忘了!他叫什么来着?真是越着急越想不起来!啊,对,就是布拉特那只狗从来不会攻击的那个先生,除了藻西夫妇,只有他可把布拉特驯服得很乖!”目科装作一副得到重大线索的样子。
“啊!您说的应该是生田先生没错。生田先生与老板娘是旧交,和布拉特也很熟的。”对方马上给出了答案。
“对对对……啧啧!哎呀,就是生田先生!你看我,把生田先生的名字都给忘了,真叫人头疼啊。对了,我要问的就是他的地址啊。生田先生的地址您知道吗?”目科继续演下去。
没想到这女佣没做过多考虑,马上就说出了生田的地址。目科想必很高兴吧,自己的演技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于是在道谢之后,我们马上就赶往法院申请拘捕票,因为可以确定凶手就是生田。一分一秒都不能延迟,不能让凶手逃走!
折腾了一番之后,我们终于拿到了一张拘提生田的拘票。真不愧是目科大人啊,我在心里说着。
那之后,我们速速赶往生田的住处。目科问一层的店家说:“请问生田先生住在这里吗?他在家吗?”对方回答说:“请您由楼梯上四层。”于是我们登了上去。
登了几层台阶之后,目科又走了下去,回到那家店铺问刚才的那个店主说:“不好意思,请问您知道生田先生平时都喝什么酒吗?”店主有点不耐烦地说:“这个你去问他常光顾的酒店去问问不就行啦。”
“是哪家店呢?”听到目科的话,那个店主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店,然后就不理不睬地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我跟在目科后面,只见他来到那家店铺,对酒保说:“不好意思,麻烦拿一瓶有蓝色酒瓶栓的好酒来。”听到这句话,我就明白了目科的目的。
拿到酒之后,我们再一次登上了阶梯,来到生田家门前。敲了几下门之后,很庆幸,听到了“请进”的声音。于是我们开门走了进去——屋里靠窗有一张桌子,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正在一心一意地做着黄金戒指的加工,看上去温文尔雅。难道这个男人就是杀人凶手吗?
这时候,对方抬起头来,很客气地问:“请问,二位有什么事情吗?”
目科突然走上前去,一边有力地出示拘捕票,一边大声说:“我们来逮捕你!”
对方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显出丝毫的慌乱。
“您在开玩笑吗?为什么……”
没等生田说完,目科回击道:
“不要装蒜了!有人指认你杀害了梅五郎!而且,你行凶用的短刀和现场留下的酒瓶塞上的痕迹相吻合,物证就在我手里,你要不要看啊?”
“这……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生田在听到这番话之后有如一滩烂泥,瘫坐在了椅子上。
“不管是不是你,都跟我们走吧。等去了再向法官申诉,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你的主谋者藻西仓子都已经承认了罪行了。”目科大声说。
“啊!你说什么?那个女人……她怎么会……这件是和她没关的!”目科提到仓子后,生田好像被电流击中一样,马上说出了这样的话。
“所以,”目科坚定地说,“你是说,藻西仓子并不知情,所有都是你一个人单独策划的喽?”又转头对我说:“喂,你去翻他的抽屉,看看里面有没有仓子的照片或者书信之类。”
我闻言,马上就去搜查他的书柜抽屉。也顾不得此时的生田已经怒不可遏了。就如目科所料,我很轻松地就找到了仓子的照片还有几封情书。一切不攻自破。
就这样,我们带着生田来到了警政总署。生田即刻被带入牢中进行审讯。之后的审讯结果是这样的:生田和藻西原本都是从事饰品加工的行业,和藻西的伯父也很早就认识了。这次行凶是出于对藻西的憎恨,于是模仿着藻西的装束、牵着藻西的狗来到了老人家里。行凶之后,为了将凶手之名嫁祸给藻西,又特意用老人的手沾了血写下了藻西的名字。他幻想着接下来藻西就会入狱,而老人的财产就会转入仓子名下,然后他就可以和仓子双宿双飞,一生享受幸福了。
看来这位生田的脑筋相当简单,想得到的结果也是如此的简单。至于藻西,当然也就无罪释放了。据说,他的确是因为疼惜自己的老婆而去顶罪的。大概当初在监牢里审讯他的时候,当目科提到那条狗,这位藻西也想到了凶手有可能就是生田吧,他应该明白,伯父的死和自己的女人脱不开关系。
事后,他也终于继承了伯父的财产,开了一家三流酒店。仓子依旧是那副样子,而藻西也依旧放纵着自己的妻子,有时候也会喝点闷酒,偶尔也会打伤仓子。两个人就这样继续沉沦下去。
这一次跟随目科四处查案,感受颇多。据目科说,这可是他办的案子里解决得相当轻松的一起。即使是这样,还是会有很多我们无法掌控的变量,以及各种各样的问题,还有迎面而来的不同的人和情况……要当好侦探看来真的不容易,早出晚归、生活没有规律不说,还十分考验大脑和应变能力,这一行还真是不好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