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佐良随笔:心智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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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彭斯之乡沉思录

到苏格兰,第一件想做的事是去看彭斯的家乡。

1982年7月3日,英国文化委员会的两位女士把我用小汽车送到了欧文城,在那里她们把我“移交”给了两位苏格兰大汉。就这样开始了我在彭斯家乡的游程。

这两位大汉全身苏格兰打扮,穿了短短的呢上衣,方格呢裙,白色长统羊毛袜,腰上正面挂一个大皮包,里面放着小钱包,有一位还放了鼻烟袋,另一位则在羊毛袜内插了一把短刀。两位都是昂藏六尺的汉子,平时都有自己的工作,但在业余又是欧文城彭斯俱乐部的职员,所以今天尽义务,做了我的导游。

欧文城人少车少,很安静,但是它的彭斯俱乐部和附设的彭斯博物馆却显得很热闹,陈列柜和长桌闪着上等木器的深色光泽,上面摆满了纪念品、书籍和题词册,几位主人忙着向我介绍馆史、陈列品和礼物,其中有黄永玉画的彭斯像和黄苗子根据《我的心呀在高原》的诗意画的水墨画,都是前两年刚从北京远道送去的。但是各国的译本当中却没有中文的。于是我送上了我的两本小书:一本《彭斯诗选》,一本以彭斯诗为主的《英国诗文选译》。主人们曾在一本研究彭斯的英文目录书里看到过《彭斯诗选》的标题页的复制图,却未见任何英文说明,现在知道了我就是该书的译者,也很高兴。我却感到惭愧,因为译得太少了,也译得不够好。于是我告诉主人们,我国还有别的人译过彭斯,以后会出现内容更丰富的译本。我也说到了最近两年北京举行“彭斯之夜”的情况。

交谈一阵又喝了咖啡之后,主人们就驾车陪我上路了。

首先看的是彭斯劳动的地方。1781年,二十二岁的彭斯离家到欧文城来学理麻。那理麻店早已在彭斯当年就失火烧毁,但是我看到了那时理麻的工具。这是一个大铁盘,上有一排钉笆似的铁刺,彭斯的工作就是拿一把乱麻在这排刺上来回移动,直到把杂质清除,剩下一束干净、整齐的亚麻。这是费力的工作,一天到晚不停地干着,就是棒小伙子也支持不了多久。我过去读到过彭斯理麻之事,然而印象不深,这一次看了实物,才体会到这一劳动的艰苦。

农业劳动的艰苦则是我们中国人清楚的。然而亲历其境也带来新的体会。我们的车经过了好几个彭斯帮他父亲或同他兄弟一起劳动过经营过的农庄,这些农庄后来一个接一个都失败了,而劳动则是繁重的。每个农庄都是大片土地,表面上看起来绿油油的,然而容易积水,而苏格兰的雨天是很多的,再加上当时工具落后,主要是八匹或十匹牛拉的笨重木犁,四五个汉子轮班,一天也只能翻土半英亩。而收入呢,当时农民一人一年如能拿到九英镑就算是不错了。彭斯的弟弟吉尔勃特曾经写道:“我们生活很简朴,好几年没有吃过肉,全家大小都在田里劳动,每人都尽全力,有时还超过体力所允许的。”彭斯自己在一封信里说得更具体:

我父亲租的地还有两年租期,为了度过这两年,我们竭力省吃俭用,生活苦极了。我不过是一个孩子,但已成了耕田能手,我最大的弟弟也会驾犁,并能帮我打谷。这种劳动场面可能会有小说家见了喜欢,我可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凶恶的坏蛋账房经常写信骂我们,恐吓我们,每次他的信到,我们全家都哭。一想起这些,我至今怒火奔腾。这种生活凄凉得像做和尚,没完没了地劳动又像当摇船奴,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长到十六岁。

这个十六岁的青年在田里干了一天苦活之后,又回到一个什么样的家屋?

我们很快在阿罗微看到了它。这也是游客们必到之处。阿罗微是一个小村子,几乎看不见普通人家,引人注意的就是彭斯茅屋和旁边的陈列馆。我们到时,已经有人在等候。陈列馆的负责人用一口有开豁的元音的苏格兰腔的英语向我们致词,表示欢迎,接着他把我们一行引进了彭斯家屋。

这屋子是彭斯的父亲在1757年亲手盖的,几经易主,总算作为文物保存了下来。外面是白墙,茅草顶,有三个门和几个小窗子;里面是硬石地,陈列的家具虽然多数不是屋子原有,但也是彭斯或其家人在别处曾用过的,例如诗人的书桌。这些我也来不及一一细看,但是室内的一个墙洞却使我止步了,原来墙洞里面整个儿是一张床。这床里面没有通气的地方,不透风,可能在冬天是温暖的,但在别的时候,其闷热可想而知,而这就是彭斯兄弟小时候几人合睡的地方!我对彭斯生活的艰苦,又增加了一点印象。

这样的日子!无怪乎青年彭斯要抓住生活还能给他的点滴乐趣。他参加农村集市中的娱乐活动,他读了他能借到的所有的文学作品,他也开始恋爱。又是彭斯自己说得明白:

你知道我们乡下的习惯,在收获季节总让一男一女做伴去劳动。在我十五岁那年秋天,同我做伴的是一个只比我小一岁的迷人的姑娘。我很难用我的有限的英文描写她的美,但你知道我们有一句苏格兰成语,她真是一个bonie,sweet,sonsie lass(漂亮的、甜蜜的、温存的姑娘)。总之,她本人可能完全出于无心,却使我初次尝到了某种美滋滋的感觉。这感觉,尽管随之而来会有痛心的失望,或者过分的审慎和书呆子气的哲学考虑,我认为是人生第一乐趣,是我们在世上的最可贵的乐趣。

然而这不是公子小姐的谈情说爱,彭斯的爱情是在劳动里产生的。彭斯特别记得,当他在劳动间隙中握着姑娘的手,替她把荨麻的刺拔掉的时候,由于碰到了她的皮肤,他的心里“猛烈地打起鼓来”。

让我们再听他说下去:

她有许多叫人爱的地方,其一就是她有会唱歌的甜嗓子。有一支歌她经常爱唱,我利用那个曲子,第一次试着写了有韵脚的歌词。这首诗就是《漂亮的耐尔》,其起句是:

啊,我曾爱过一个美丽姑娘,

今天我依然爱她。

这样,他第一次恋爱,也第一次写诗。从此,爱情和诗歌变成他生活里的乐趣,“有时是仅有的乐趣”。

仅有的呵!可见当时的苏格兰乡下,大多数日子是如何索然寡欢,一个贫苦农民子弟的寂寞几乎是无法排遣的。

我看了阿罗微周围的环境。这里有许多遗迹是爱好彭斯诗的人会注意的,例如一座古教堂的废墟,那是《汤姆·奥桑特》一诗里的汤姆在骑驴回家的路上看见群魔乱舞的地方。在彭斯当时,它已是破屋,现在更是只剩几座石墙了。还有那座高踞山上的彭斯纪念亭,有一排柱子支持着它,附近的树木是很美的。但是最吸引我的却是那条大石桥和桥下的顿河。

石桥平平常常,是白石和灰砖砌成的,桥面也不宽,可容两车互过。它当然几经修理,但大体上仍是当年旧物。我走在桥上,想到了彭斯的诗行:

梅琪呀,梅琪,拼了性命也要快跑,

赶紧抢到那河上的大石桥!

只要冲到桥中间,你就可以不再怕,

妖精们遇河即止,见了流水只能发傻。

彭斯是在说一个与桥有关的民间故事。鬼不越水是民间传说,彭斯的写法则透露出乡下人对桥的感情。桥不仅便利运输,还能救人一命,那白石是安全可靠的象征。

等我凭桥看那顿河,我却吃了一惊。原来它不是那种愉快、明媚的绿色水流,而是一条汹涌的、颜色发棕发黑、几乎是阴森森的急湍。水仍然是清澈的,正因为清,才把它那泥炭河底的深棕色也反映了上来。加上两岸树木丛生,一片幽暗,就更使得这河显得阴郁。

看着这流水,我忽然体会到,为什么在彭斯的几百首爱情诗里,总有那么一种18世纪英国诗里罕见的近乎执著的热情。彭斯的情诗绝大多数是咏农村青年男女的。他们在干了一天农活之后,疲劳的身体固然需要休息,身体里的那颗心更需要安慰和温暖。他们都是健壮男女,能欢乐时就尽情欢乐,然而古老的乡村传统又使他们了解每人在男女交往中的责任,加尔文主义的教会更是用强迫青年情人们在忏悔凳上罚站示众之类的办法来维护风化。彭斯发现自己陷在一个狭小的、一切由地主和教士说了算的社会之中,要逃也逃不了,于是用讽刺和揭露来对付它,就连沉浸在爱情中也不忘要猛力反抗这令人气闷的周围世界:

如果一个他碰见一个她,

走过山间小道;

如果一个他吻了一个她,

别人哪用知道!

这些“别人”执意同穷人家的子女过不去,而对于真正玩弄女性的地主和地主少爷以及威利长老那样的教会栋梁们却完全迎合。彭斯不是游戏人间的浪荡子,他在恋爱中是认真的,如果做了错事,他也是尽力补偿的。因此,他的痛苦也出自灵魂:

草何其绿,土何其冷,

盖住了我的高原玛丽!

正因草绿,更嫌土冷,无情的山水依然,而美丽的姑娘已成骸骨!何等朴素的词句,说出了何等痛苦的心情!我看了那湍急的河流和幽暗的树林,对于诗人的深情和悲哀,似乎也有了新的了解。

为了排遣自己的愁绪,彭斯又广交朋友。1780年,他二十一岁的时候,还组织了一个单身汉俱乐部。

这俱乐部在阿罗微附近的塔勃儿顿镇上,一座小小的两层楼房里。我被引进了楼上一间大房,中间有一张长桌,旁边摆着若干张椅子。这就是彭斯和他的青年朋友们聚会之处。他们这个俱乐部实际上是一个辩论会,其章程据说是由彭斯起草的,其中规定会员必须“坦白、诚实、开朗,不做任何下流卑鄙的事,并且必须与一个或一个以上的异性公开相爱”。他们每月开会一次,每次分成两方辩论一题,题目大体上可分两类:一类关于婚姻,例如,假设一青年农民有两个对象,一个有钱而无才貌,另一个有才貌而无钱,究以娶谁为好?另一类关于前途,例如,就出身下层社会的青年而言,是多受教育易于得福还是安于农村的浅陋无知更为快乐?

我看着这屋子里的陈设和纪念品,想象18世纪下半叶苏格兰乡下青年的生活、忧虑和希望。他们组织俱乐部是为了“给被生活的辛苦弄得筋疲力尽的人们以一点消遣”(这是彭斯自己的话)。他们饮酒谈天,说笑话,也关心彼此的前途——上述第二个辩论题就涉及教育和个人前途的关系。住在乡下的贫家子弟是多么希望能有机会去大城市找一个容易升腾的职业呵!然而就以彭斯之才,纵然后来出了名去了爱丁堡,也只短期停留了一阵,不久仍然回到家乡;以他交游之广,也只谋到了一个税务局职员的位置,而且仍然收入短缺,到死都还不清债——无怪乎他曾慨叹道:

一个富于天才而且确有贡献的人到处受冷遇,而一个无用的庸人却因为有钱来装扮自己到处受欢迎。天下不平之事莫过于此了!一个能干的人,有自尊心,敬仰一切真正值得敬仰的东西,同时又认识到人是生来平等的;他在一位贵人的筵席上遇见了某地主、某爵爷……他们的才干比不上一个蹩脚的小裁缝,情感浅薄得不值三分钱,然而他们受到注意和关照,而贫穷的天才则什么也得不着,他的心是如何的愤激呵!

这样的感想也会在这个俱乐部集会上发表出来,而且会得到同伴们的赞成。他们还会议论当地人物的短长,交换来自外地的消息。1780年的世界已是颇不平静,美国在六年前独立了,九年后巴黎的巴士底监狱即将被群众攻破。这小小的俱乐部是无法不受外面世界的风雨侵袭的,何况彭斯又是一个深信“人是生来平等”的民主派。我看到会议桌旁立着一个大地球仪——彭斯和他的朋友们难道不曾把它慢慢转动,指点着美、法等国,对海洋那边的事物产生遐想甚至希望吗?

下一站是摩希林——另一个小镇,彭斯在诗里说它以“马会和市场”出名,可见那时是四乡来人云集的地方。现在则是静悄悄的。

这地方同彭斯大有关联。他和弟弟吉尔勃特在这里郊外经营过农场。他在这里同琴·阿瑟结婚,我的两位导游把他们住过的家屋指给我看。这里的教堂墓园埋着彭斯的四个孩子和他的若干熟人,包括那位惹得彭斯写出最锋利的讽刺诗的威廉·费修,即“威利长老”。长满了青苔的墓地,若干块竖立或横躺的碑石,却并不引起一个匆忙过客的沉思;存在下来的毕竟只有彭斯的诗。

走出墓园,穿过街,就是“普西南锡”(Poosie Nansie)的酒馆。“普西”不是名字,这个苏格兰词的意思是“婆子”,是对妇女的含有谑意的称呼。她的这家小酒店也不是上等人士的雅集,而是“最下层的旅人和香客的流连处”。进门就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地面好像比外面的街道略低,靠墙是一个壁炉,下面的铁钩上挂着一把大铁壶,旁边是铁筷子等笼火的工具,样子都显得古朴。壁炉前面摆着几把椅子,沿着墙壁还有一二排长背横椅,另一边靠墙放了一个大柜,上半部是一大木架,架上竖放了几排白底蓝花的大盘子。

这个小酒店今天还在卖酒。我就和两位苏格兰大汉在壁炉前坐了下来,用大杯饮着威士忌烧酒。

这是我游程中又一个情感的高潮。小酒店里早已没有了“南锡婆子”,壁炉中也没有火,但是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彭斯的诗行:

当黄叶落在地上,

或像蝙蝠般飘荡,

遮住了北风猛吹的天空;

当冰雹像鞭子般抽打,

寒霜长起了利牙,

冷气一阵阵刺得脸痛;

在这样一个夜晚,

有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游荡人,

欢聚在南锡婆子的小酒馆,

当了破衣服,大杯来痛饮,

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大谈天下事,大唱流浪歌,

拍拍打打,蹦蹦跳跳,

险些儿震破了店主的大铁锅。

正是在这里,彭斯结交了一伙流浪者,叫他们在酒酣耳热之余唱民歌、谈经历,这样他就获得了素材,终于写出了《快活的乞丐》这篇杰作。

《快活的乞丐》正式的题名是《爱情与革命——一首大合唱》(这是作者的原题,最新的标准版也恢复了这一题名)。它汇集了若干首民间歌谣,中间穿插以各个流浪者的自白式的朗诵,其主调是对上层社会的讽刺和蔑视,最后涌起了这样的歌声:

君不见酒吐芬芳杯生烟,

君不见衣裳虽破乐无边,

你唱我和人人欢,

要把那快活的歌儿奏三遍!

名位何物,财宝何用?

沽名钓誉总成空!

只有欢乐才是生活,

且莫问身在何时、何国?

……

让我们祝贺背包、行囊和粮袋,

让我们祝贺游荡的人们,

让我们祝贺褴褛的汉子和女人,

让我们一齐高呼:阿门!

(合唱)滚开,靠法律保护的顺民!

自由才是光荣的盛宴,

法庭只为懦夫而设,

教堂只给牧师方便!

我过去也喜欢彭斯的抒情短诗,但对他的诗才之广并不清楚;直到1958年动手来译他,才惊讶地发现:他的一些篇幅较长的叙事诗竟是分外精彩!而此外,他还写了非常出色的讽刺诗和诗札,甚至他的应景之作也不同凡响。原来彭斯的天才是多方面的,而其最可贵的品质来自民间:人人熟悉的民间题材,古老而又新鲜的民间说法,经久耐唱的民间曲调,有活力的民间方言,这些经过彭斯的吸收和提高,形成了一种非任何文人所作能比的真诗歌!我坐在“南锡婆子”的小酒店里,环顾左右,似乎看见这边角落里有老行伍的红衣汉和他那张口等酒的女人在贴面细语,那边又靠墙坐着跛腿诗人和几个满面风尘的姑娘,仿佛这店堂里还在响着他们的歌声和戏谑……苏格兰民间文学是同苏格兰的威士忌酒一样醉人的。

然而我还得上路,还得赴现实的约会。离开了摩希利,看了村子外边的彭斯纪念塔,我们就急驰起来,司机把车开得又快又稳,在彭斯之乡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速度横穿而过。两旁是略有坡度的绿色田野,空旷得令人赏心悦目。我的导游们指点景物,告诉我某处湖沼原来比现在大得多,在苏格兰工业化的过程里缩小了;某一条路在18世纪是小道,彭斯经常步行或骑马经过,等等。我们也经过一些用长长的石墙围起的地方,墙内地方广大,树木森森。两位苏格兰朋友告诉我:它们是在海外做生意致富的苏格兰人晚年回到家乡所置的庄园,其中有好几个是在印度发了大财的。

在绿色的苏格兰碰上这些建立在东方人民血汗上的庄园有点出乎意外,然而这又是完全应该料到的。苏格兰的资本家是英国资产阶级的一部分,他们参与了英帝国对海外的掠夺。18世纪下半叶,他们已经随着英国侵略军进入了印度次大陆。后来有的商人便从印度向东,硬要中国人接受在印度种植的鸦片烟,从而引起了鸦片战争。事实上,只消把在香港的英国老商行、老公司的牌号浏览一下,就会发现许多苏格兰人名的。

问题只在,诗人彭斯注意到海外掠夺没有?如果注意到,在他的诗里又有什么反映?

我拿这问题问两位朋友,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彭斯是知道某些庄园主的财富来源的。其中一位说得更明白:“彭斯是了解剥削的。”

“剥削”(exploitation)这一词居然出现在这位平时是公职人员(警局探长)的苏格兰朋友之口,使我感到:我们毕竟是生活在马克思以后的时代里。马克思把资本家剥削的残酷事实清楚地摆在一切人之前,从此世界进入了一个无产阶级革命的新时代。彭斯家乡里的两位大汉未必读过政治经济学,他们的政治观点我不清楚,然而他们谈论着在彭斯当年已经出现了靠在海外剥削致富的苏格兰庄园主。彭斯当然更是生在《资本论》以前,未必用过或了解“剥削”这个词,但是他曾走过这些庄园,而且据说他也知道这些庄园主是怎样发财的。这样的事情曾引起他的激情吗?这样的激情又曾使他写下了什么诗?

我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买一本好的《彭斯全集》,在我回国之后,好好地重读一遍。

1982年